直到馬車停到大公宅的門口,黛西才叫醒了葉棠。
葉棠初醒時面容中還帶著些少女般的朦朧。等到了威爾遜大公的面前,她已經變回了一貫的沉穩模樣。
這讓本來還擔心著她的黛西放下了心來,在葉棠站到威爾遜大公面前後輕輕地退到了一邊。
「晚上好,夫人。」
威爾遜大公咳嗽兩聲,朝著葉棠做了個請坐的手勢。
阿德里安與傑克立刻為葉棠搬來了無靠背的小圓椅。
「晚上好,殿下。」
葉棠拎著裙擺向威爾遜大公行過禮,這才坐下。
即便是坐在沒有靠背的小圓椅上,她的姿態也很優美。這是沒有長時間的訓練很難形成的習慣。
與國王同色的眼眸裡帶著探尋之意,威爾遜大公直奔這次的主題。
他的健康狀況之糟糕,已經到了隨時暈厥過去都不足為奇的地步。不能在意識清醒的時候就聽完自己想聽的所有內容,之後所有的事情就又都要拖延很久了。
「夫人應該明白我召見你的原因吧?你不是想說服我嗎?那就現在,在這裡,在我面前,說服我。」
像是感覺不到威爾遜大公所釋-放的威壓,葉棠輕飄飄地回答:「好的,殿下。」
她的這份膽識讓阿德里安忍不住笑——不愧是小豹子的母親,這份臨危不亂的沉穩,彷彿潛伏在草叢中準備伏擊比自己體型大個三、五倍的獵物的母豹。
「首先,殿下,國家是靠國民上繳的稅金來運作的。國民的減少意味著稅金的減少。雖然從稅金的總額來看,全體貧民所繳的稅金不過是一位貴族的千分之一、乃至萬分之一,但貴族之所以能繳得起這麼高的稅金,本質上是因為貴族在驅動著包括貧民在內的國民為他們工作不是嗎?」
「死一個兩個貧民、十個百個貧民是沒什麼。可如果死去的貧民是幾千人、幾萬人呢?誰去鏟掉路上的積雪?誰去搬運每天都被扔出來的垃圾?誰去下葬堆積的屍體?」
「平民當然也可以去做貧民的工作。可不撲滅西班牙流感,去做貧民所做的工作的平民也會被西班牙流感所感染吧。到時候平民的工作又是誰來做呢?讓染上西班牙流感的平民繼續服-侍貴族們嗎?還是說要血統高貴的各位自己下廚、自己打掃、自己修剪花園中的樹木?」
「保護貧民就是保護平民。保護平民就是保護貴族。保護貴族就是保護國王陛下,保護這個國家。」
沒有半分的畏懼之意,神色間卻也沒有不敬。葉棠就事論事,語速夠快,但言詞也夠清晰。
「陛下也希望能作為一位明君流芳百世吧?我相信各位貴族也同陛下、同他們的祖先一樣,希望能做被人記住其英名的貴族,而不是寂寂無名地被歷史的洪流所淹沒,最後什麼都沒能留下。」
「試想一下:現在民眾們都受著看不見的死神的威脅,人人都擔驚受怕,害怕死的下一個人就是自己。而這時候,貴族們主動伸出了援手,從看不見的死神手裡保護了民眾,民眾們會怎麼想呢?」
「——」
沉吟片刻,威爾遜大公對葉棠的話不置可否。
他承認,這位海德林夫人的話確實很有煽動力,他完全能想見貴族們被她的這番說辭所打動,肯稍微有所行動的模樣。
但同時,從出生就被捲入宮廷事物的他也清楚沽名釣譽只是一部分貴族的愛好。貴族大多隻看眼前,不會為了尚未發生的情況杞人憂天。說貴族是棺材裡抓癢不知死活也好。總之不到人口銳減到貴族想僱傭僕人都僱不到的地方,只怕貴族根本不會在乎外面的一般國民都死去了多少。
真正能打動貴族的既不是什麼人性之光,也不是什麼流芳百世或是未雨綢繆。而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