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人望了一眼,也點頭道:“有點意思,雅韻天然,細看還有點畫家情趣!”
章鼎湖頻頻頷首:“是極!我正想如何形容,想必這書者還能畫。”
——這都紀霜雨寫的,要被他聽到肯定哈哈笑,他做導演可不是要畫分鏡。
今日應笑儂要上演的《靈官廟》原是大鼓曲目,有劇作家改成了梆子,應笑儂又將其翻成了京戲來唱,並由徐新月新增各式機關佈景,成了一出彩頭戲。
《靈官廟》的主角,便是由應笑儂這個淨角扮演的王靈官,這位神仙乃是道教的護法尊神,五百靈官之首,掌察人間善惡,能夠號令雷火,驅邪治病。
故事說的正是王靈官降妖的故事,人間有個修行者膽大欺天,宿在靈官廟,故意露出種種跡象,讓王靈官以為他是自己的師父薩真人投生歷劫,火眼金睛竟成了擺設。
王靈官現身與這修行者往來,利用法術幫他,但因為王靈官人比較憨,有時還弄巧成拙,成就笑料。
不過,也因為幫騙子,間接使無辜之人受累,幸好最後王靈官總算識破,與其大戰一場,又親去地府,叫被害者還魂,懲惡揚善,迎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的大團圓結局。
正是這麼一出輕鬆熱鬧,和那些仙女跳脫衣舞的戲比起來,稱得上是偉光正的劇目,
戲園裡原是很喧鬧的,隨著面幕拉開,此即,那原本雪亮的條燈忽而漸漸暗了下來,眾人為之一靜。
向來燈開燈滅都是瞬間的事,長樂戲園的燈光倒好,居然來了個漸漸變暗,很不突兀,很有氛圍吶,讓人忍不住把目光聚集到了臺上。
章鼎湖在心中道,向來看鬼神戲總是鬧哄哄的,熱鬧是熱鬧,對比多了,總覺是不是少了點優雅的藝術性。
這麼個小小的改動,倒令他覺得有那麼點意思了,也不知道是如何操控的燈光。
待面幕完全拉開,見到臺上情形,懼是一愣!
沒有大家熟悉的滿滿當當的西洋風景片。
一道素淨的“白牆”,落著幾枝竹影,中間一道月亮門,門內可窺見簷角,幾道別出心裁垂下來的紗幕上繪製的是窗格,也與光影一起將空間分割得更為立體。
錯落有致,以紗幕為主,寥寥數樣佈景,構成一箇中式廟宇的一角,一看便知。
這是……這是……
章鼎湖只聽旁邊的友人低呼:“這是華夏的風格!”
他一個激靈,有如醍醐灌頂,是啊,這佈景充滿了濃濃的華夏色彩。
佈景少,但,點綴得恰好,虛中帶實,極得清趣,讓人想到華夏的傳統書畫。
這樣的清淨場面,會讓章鼎湖想起優雅的西洋神話劇,但你看舞臺上,全是華夏的寫意之美啊,比方才的燈光,更讓章鼎湖激動。
他也欣賞華麗的佈景,可直到今日見了這出《靈官廟》,陡然生出一種“從前所見之佈景,全是不倫不類造物”的感覺。
滿場觀眾雖是頭一次見到這樣的佈景,但無一人有異議,只有讚賞的目光。
再來是文武場面,伴奏的樂師收了應笑儂的合好禮,很賣力氣,鼓佬急擊堂鼓,腕力極強,落點滾雷一般,為王靈官上場做鋪墊。
待應笑儂穿著金甲紅袍的戲服一上場,氣勢巍然立在臺上,燈光一變,周遭竟俱是淡淡的金色暗光,唯獨靈官身上光輝明亮,顯得天上地下只他一尊。
王靈官雙目精光四射,好似真的金睛火眼,側幕更是響起一道真切的雷聲,並有閃電數道,幾度雪亮,緊接著靈官開口唸了句韻白:“醉把雷府煙霞嘯,千古烈氣掛紅袍!”
這是人物登場後常唸的引子,俗話說唱戲難打引,就是形容念引很看演員功力。
應笑儂行腔曲折跌宕,韻味濃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