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藺從安聽到了心裡巨大的爆炸聲。
像是一顆原子彈,投進了火山口,把他殘垣遍地的內心世界直接炸了個粉碎。
他的手從指尖不自覺地開始顫抖,像極了他以前發病時候的樣子,鬱久等了一會兒,抬頭看到嚇壞了:“從安?!”
藺從安大口呼吸,冷汗極快地打溼了衣服,鬱久扶他躺到了床上,眼看藺從安捂住胃,臉上毫無血色。
“怎麼了?!我,我!”鬱久急得眼睛通紅,蹲下來捧住藺從安的臉:“到底怎麼了?是胃疼還是?送你去醫院還是喊你認識的醫生?”
藺從安緩緩搖頭。
鬱久從沒見過藺先生這樣,反應片刻後衝出門找藥箱。
藺先生看起來像疼得狠了,不管怎麼樣先弄片止痛藥喂他吃掉。翻出藥盒的瞬間,鬱久腦中一道驚雷閃過。
止痛藥!
藺先生竟然要吃止痛藥了!
這他媽到底是怎麼回事!這破病還能更折騰人一點嗎!
沒有猶豫多久,鬱久還是倒了杯熱水,掏了兩顆布洛芬迅速回房間。
藺從安沒問什麼,也許是沒力氣問了,就著鬱久的手把藥吃了。
他在發抖。
鬱久爬上床,鑽進被子裡,貼身纏著藺從安,另一隻手把他的手機夠過來。
“一會兒就好了……你通訊錄裡有醫生嗎?叫什麼?”
“王……你別怕。”藺從安神智有些模糊,卻能感覺自己貼著的溫熱軀體,傳來的恐懼和擔憂。
他重複道:“別怕……一會兒就好了。”
鬱久打了王醫生的電話,對方半夜被吵醒,卻還是好聲好氣地說馬上來。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也許是藥效起了作用,藺從安的呼吸漸漸平穩了些。
鬱久低頭:“好點了嗎?”
藺從安半晌才恍惚道:“嗯。”
藺從安不知道該怎樣形容這一刻的感覺。
小時候,他被養在玻璃罩子裡。
就像一道漂亮精緻的小甜點,端上桌來。為了讓賓客看到它漂亮的樣子,罩著它的蓋子是精緻而透亮的。同時也能隔絕空氣中的浮灰,防止那些汙穢將小甜點汙染了。
這隻漂亮的玻璃罩子,為他抵擋傷害,也阻攔了他伸出去的,想要觸碰世界的手。
他聞不到青草的香味,碰不到太陽的溫度,一切都蒙著一層紗。
這樣一直一直,過了很多年。
有人告訴他,罩子已經被拿掉了,你早就自由了,你可以乘著風,破著浪,去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體驗任何人的生活。
可他茫然無措,知道罩子仍在,在他心裡。
這是無解的魔咒,是自卑的源頭,是他不能以一個正常人的身份與人交往的,埋藏最深的原因。
甚至他自己都不能理解,為什麼時至今日,他已經站在了金字塔頂端,卻仍然惶惑。
原來是因為一隻玻璃罩子。
而就在剛才,在這個再普通不過的夜裡,有人掀開了罩子,甜蜜地說:“我已經喜歡上了你。不管你是太甜,還是太酸,我都會努力改變自己的口味,變得更喜歡你。”
鬱久一定不知道,他說了怎樣溫柔繾綣的情話。
洶湧的感覺如洪水決堤般向他襲來,之前受過傷時的疼痛,突然一一重現,讓他失了態。
許久,浪潮終於平靜,藺從安睜開眼睛,聽見鬱久在他耳邊輕柔地問,好點了嗎?
怎麼會不好呢?
他聞到了青草的味道,也觸碰到了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