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漁丟了個既嫵媚又挑釁的眼神給嘴角抽搐的年輕藩王。
後者點了點頭,昧著良心稱讚道:“美!”
好不容易熬過這頓晚飯,夜色中的小院,恬靜而安詳。
陳漁躺在藤椅上,徐鳳年和徐偃兵坐在臺階頂部的小板凳上,一人拎著一壺酒。
徐嬰在旋轉飛舞,賈家嘉就繞著她一起轉圈。
徐偃兵輕聲感慨道:“如果我們北涼人有一天,也能夠像太安城百姓活得這麼心安理得,就好了。”
徐鳳年喝了口遠沒有北涼那般地道燒腸的綠蟻酒,“很不容易,但既然今年我們打贏了,總歸有個念想了。”
很少說那些肺腑之言的徐偃兵狠狠灌了一大口酒,“我是個一心武道登高的匹夫,就算當年因為宗門的關係給大將軍當扈從,但心底其實從來沒有什麼家國天下,總覺得有一雙拳頭一身武藝,要麼有天覺得無聊了,就破開天門做飛昇人,要麼有一天死在誰的手上,死在哪裡都是死,這身皮囊即便無人埋,也根本不打緊。後來有次在清涼山後山散步,當時石碑上的名字還不多,我看著那些不高的石碑,突然覺得要不然自個兒以後在這裡,也留下個名字?我讀書不多,但也知道無論正史野史,不管留給後人幾百幾千萬字,也不管文人雅士寫了多少詩篇,那都是沒有老百姓的份,想留個名字,難如登天,比尋常江湖武人成為大宗師還難。可我們北涼不一樣,有三十萬石碑,有那部《英靈錄》……”
徐偃兵重重吐出一口氣,“我們北涼,不一樣!”
徐鳳年不知不覺已經喝完了酒,把酒壺擱在膝蓋上,雙手攏袖,輕聲道:“徐叔叔,戰死,哪怕再壯烈,也比不上好好活著。”
徐偃兵笑道:“誰沒有個死,當然了,能不死當然誰都不想死,但我也說過,咱們北涼不一樣,跟這座太安城更不一樣!”
徐鳳年默不作聲。
徐偃兵轉頭問道:“怎麼,以為那十多萬邊關將士,都是為你徐鳳年戰死的?”
徐偃兵狠狠呸了一聲,“你小子別臭屁了!真以為下馬嵬外邊有百來號娘們為你要死要活的,就以為咱們北涼三十萬鐵騎也愛慕你徐鳳年的風采了?他孃的,三十萬邊軍兒郎,那可都是大冬天都能赤條條在雪地裡跑十幾里路的漢子!”
徐鳳年啞然失笑。
陳漁忍俊不禁,但是很快眼中浮現出一些細碎的傷感。
大概這就是北涼男人獨有的對話吧。
就像北涼刀,不重,但割得走北莽三十萬大軍的大好頭顱。
北涼鐵騎,不多,但在葫蘆口築得起史無前例的巨大京觀。
徐偃兵仰頭喝了口酒,“離陽唯獨我北涼,不死戰如何能活!你徐鳳年只要不讓他們白死,不曾獨自怯戰而退,那就對得起三十萬鐵騎了!”
徐鳳年笑道:“徐叔叔,這話可就說得傷感情了啊,別的不說,跟拓拔菩薩那場架,我自己覺得就挺驚天地泣鬼神的,要不是拓拔菩薩那王八蛋有人幫忙,他的腦袋可就要在楊元贊之前丟掉了。”
還在陪著徐嬰打旋的賈家嘉呵了一聲。
徐鳳年趕緊笑道:“以後打架肯定喊上你,讓你收尾。”
徐偃兵使勁倒了倒酒壺,竟然沒酒了。
徐偃兵將酒壺隨手高高丟擲牆外,緩緩起身,說道:“徐偃兵有個不情之請。”
徐鳳年說道:“徐叔叔你說。”
徐偃兵平靜道:“不要只因為是大將軍徐驍的兒子,才當北涼王。不要只因為是北涼王,才站在關外。”
徐偃兵說完這句話,大步走下臺階。
當徐偃兵走到院門口的時候,徐鳳年拿起酒壺輕輕向他拋去,徐偃兵頭也不抬接住酒壺。
徐鳳年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