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拔氣韻終於開口說道:“董將軍,我去過龍眼兒平原的西北大營了。”
董卓嗯了一聲。
一想到那個所謂的西北大營,耶律玉笏頓時覺得有些噁心,什麼大營,就是堆放病患和屍體的地方,就是堆放!南朝二十年積攢實力,都一股腦傾斜在進攻尤其是攻城物資上,否則也不能一口氣掏出近千架大大小小的投石車,但是對待戰陣傷員,北莽從來就不擅長,也不講究。烈日當頭,身披一具華麗金甲的耶律玉笏已經汗水淋漓,她對戰爭天生就有一種嚮往,嚮往那種在馬背上互換生命的快感,嚮往那種一箭釘入敵人頭顱後背的穿透感,耶律玉笏見慣了死人,可心志堅定如她到了西北大營,仍是差點忍不住嘔吐,一車車從戰場上拖拽下來的屍體,一律丟入挖好的大坑,可能傷兵就躺在坑外不遠處痛苦哀嚎,許多被守城器械弄得血肉模糊的傷兵,苦苦哀求給自己一個痛快的死法。
當時拓拔氣韻站在一座已經疊有七八百具屍體的新坑邊緣,跟負責潑灑石灰計程車卒要了一盆。以一塊厚重棉布矇住嘴鼻的耶律玉笏,看著這個春捺缽面無表情地撒出一把把石灰。
她突然發現自小就比草原男兒還要鐵石心腸的自己,看到那一幕後,竟然破天荒有些傷感。
拓拔氣韻思維跳躍得很厲害,轉移話題緩緩說道:“董將軍打北涼,急了,但是打虎頭城,緩了。”
遊牧民族本身的韌性和作戰習慣,讓北莽對糧草的低需要,遠遠超出中原騎軍的想象,起碼北莽現在仍是不缺糧草。但是如果能夠秋高馬肥的季節舉兵南下,陷入僵局形勢下,北莽可以更加遊刃有餘。拓拔氣韻不想說太多的馬後炮言語,何況董卓和太平令為何要開春就南下,自有其道理。拓拔氣韻真正想要說的是後半句話,如果董卓的東線一開始就不計後果地攻城,先一鼓作氣拿下虎頭城,如今情況就不至於這麼騎虎難下。這不是拓拔氣韻指責董卓打虎頭城不出力,事實上董卓的部署沒有任何問題,但董卓既然是南院大王,是百萬大軍的主帥,就應該拿出更多天經地義的戰果。
董卓點頭道:“一開始,我是懷疑虎頭城內除了諜報上的那幾千精騎,還隱蔽有一支鐵騎,比如舊屬典雄畜後來劃分給齊當國的六千鐵浮屠,我甚至還懷疑過,北涼那兩支人數總計在九千上下的真正重騎軍,最少會有一支藏在虎頭城內。因為我覺得褚祿山既然敢把都護府放在虎頭城背後的懷陽關,肯定是要跟我來一場硬碰硬的大仗。要在虎頭城以南柳芽茯苓以北,跟我打一場輕重騎軍都將出現的大戰。”
董卓沉聲道道:“直到那場各懷心機的設伏戰,我先是用四千騎軍在牙齒坡作為誘餌,茯苓軍鎮主將衛良果然貪功冒進,被八千騎伏軍衝亂陣型,如果不是那個北涼小都尉乞伏龍關壞事,太過英勇,愣是給他幫茯苓騎軍開啟了突破口子,否則接下來北涼的伏兵也該準時進入戰場,而我的董家騎軍也會隨之而動,最終在那處戰場上,我能夠一口氣把茯苓柳芽兩鎮兵馬加上懷陽關有生力量,甚至連虎頭城騎軍都一併勾引出來,如此一來,就會變成雙方騎軍互換的局面,就算我董卓更虧,但只要打掉了虎頭城以南那條北涼騎軍防線的機動性,虎頭城打不打,就都不是問題了。”
董卓自嘲道:“也許北涼都護府很多人會在心中罵那個乞伏龍關的小都尉,力氣用錯了地方,但其實是讓涼州僥倖逃過了一劫。一座虎頭城不可怕,可怕的是它身後那幾支不求殺敵只求牽制的靈活騎軍。我董卓現在也不確定是我想太多了,還是褚祿山運氣好,或者其實就是比我想得更多。”
耶律玉笏皺眉道:“就不能全線壓上,連茯苓柳芽兩鎮一起攻打?反正我們兵力佔據絕對優勢,不打白不打!”
董卓一笑置之,沒有解釋什麼。拓拔氣韻搖頭道:“不是不能孤注一擲,但是意義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