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看張說不斷髮來的訊息。隨著時間的推移,她是越來越心涼,薛崇訓生還的可能微乎其微。
本來她對薛崇訓擅自作主、將國家朝政當作兒戲的事極度憤怒,幾乎要雷霆大發,但此時一想到他極可能已離開人世離開自己,太平公主心裡就說不出的難過。
薛崇訓是她親生的兒子,兒子死掉了,母親當然會十分傷心。但太平家的母子關係和普通人又不同,因為孩子不是她親手帶大的,少了部分應有的情感……如果是薛二郎或者武家的某個兒子出了事,她大概不會如此難過。唯獨薛崇訓讓她十分捨不得,這個兒子讓她覺得非常貼心。
太平公主呆呆坐在紫宸殿的金玉軟塌上,臉色像死灰一般,就算是臉上精心塗抹的脂粉也掩蓋不了她的臉色。從今往後,能讓她說上幾句實心話,能讓她放下面具的人,一個也沒有了……
她一個人悄悄地想:如果上天把他還給我,就算他做了天大的錯事,我也會饒恕他。
就在這時,一個宦官戰戰兢兢地稟報道:“殿下,金城公主來了。”
太平的臉色頓時露出了可怕的表情,那宦官身不由己地“撲通”一聲伏倒在地,腦袋緊緊貼著地板,大氣都不敢出一聲。太平不是皇帝,但比當今皇帝牛多了,她一個不高興,要誰的命不過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宦官的惶恐發自肺腑。
“傳她進來吧。”太平忽然淡淡地說道。
宦官忙道:“是,奴婢馬上去傳。”
過得一會,便見金城公主身作一身素色的衣服走了進來,她連首飾都沒帶,打扮真是素淨到了極點,加上面板又白,一眼看去,便是白茫茫的一團。
太平見狀氣不打一處來,心道還沒確定我兒子死了,你就要披麻戴孝咒他死?就算他死了,你有什麼資格戴孝?我同意你嫁給他了?!太平忍了一下,但忍不住冷冷說道:“這下你滿意了?”
這樣的話從威嚴的太平口中說出來,分量十足,要是別人非得嚇個半死。就連是一向還算鎮定的金城,花容月貌也變得慘白失色……金城跪倒在地,含著淚水道:“請殿下賜我一死吧。”
太平冷笑道:“你還用我來賜死你?”她的意思恐怕是你就不該一個人回來。
金城的眼淚流了一臉,沿著秀氣的下巴不住往下滴,已是泣不成聲。過了一會,她的臉上忽然露出堅決的神情來,抬起頭道:“除非殿下賜我一死,否則我便會繼續活下去!”
太平頓時大怒,指著下面道:“崇訓為了你都幹了什麼事?你倒好,有臉活著回來!”
金城哽咽道:“他叫我好好活著……我還想等他回來。”
太平的脾氣其實有些急躁,但一發|洩出來,隨即便能冷靜一些。剛剛她說了難聽的話,片刻之後便安靜了不少,板著臉但並沒有繼續發怒的意思,轉而盯著金城打量,那目光凌厲,看得人身上發毛。
冷靜下來之後,太平的情緒真是複雜極了,有未消盡的怒氣,甚至還有一種莫名的妒嫉。大概是薛崇訓對她這個母親好是理所當然,但為什麼要對一個不太相干的女人也那樣?這讓太平內心極不平衡。
太平沉默了片刻,冷淡地說道:“我不會殺你,但你身為大唐公主,有辱國家威信,懲罰難免,否則難以服眾。”
金城道:“我甘願受罰,絕無怨言。”
太平道:“撤去你的公主封號,另封為萬年縣主,降封三百戶,你可心服?”
三百戶在唐初是長公主以外的公主的實封,但那時候百廢待興,宮廷用度本就比較節儉,就連皇帝也沒吃穿些什麼稀奇的,和現在不可同日而語。如今的宗親貴族,隨著經濟繁華是水漲船高,太平公主在李旦在位時就已經封萬戶了。金城封三百戶,在宮外又無產業,作為貴族實在不會寬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