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廷玉稍稍上前一步,跟上前人腳步,前趨一路行至殿陛下,站在中陛石上,石正中刻著的便是升龍與巨鰲。
張廷玉就這樣輕輕地站了上去,在所有人前面小小的一步,微微的一點,然而這一點,便已然是獨佔鰲頭!
這一刻,他渾身的血液,又開始奔流沸騰,以至於他的身體都在微微地顫抖。
旭日東昇已久,照耀著整個紫禁城,也照耀著著輝煌巍峨幽深的宮禁,更照耀著張廷玉,一個不普通的普通人。
隨著皇帝還宮,禮部官員將金榜放在雲盤之中,黃傘鼓吹前導,一路出了太和門,將金榜張掛於長安街。
而每一科殿試之後,唯有一甲三人:狀元、榜眼、探花,才有資格從午門正中而過。
平日裡,這裡是只有皇帝才能走的門。
而今,張廷玉在所有人面前,一步一步出來,午門中門為他緩緩地開啟,他當日站在宮門之外回望,便是要這午門中門,為自己——開啟一回!
興許天下無數讀書人終身寒窗,為的也不過就是金榜題名獨佔鰲頭之時,再從這無上尊榮的午門中門走一遭吧?
其餘文武百官則至昭德門貞度門而出,往長安街觀榜。
連張英等人,也只有遠遠望著打正門而出的那三人,隔著三道宮門,他看著自己的兒子從自己的眼前走過去,走向他沉浮了一輩子的這一條路,不知是歸或不歸。
而他,並不需要插手,只需要看著。
張廷玉的選擇,只是如此而已。
整個京城,這一日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無數人在長安街上翹首以盼,等著第一甲三人“騎馬遊金街”。
張府之人早已經知道了張廷玉高中狀元的訊息,租賃了一座酒樓,只在二樓等候,外頭就是張府的下人,個個喜笑顏開。
顧懷袖就站在窗邊,看著下面熱鬧的街市,一手摳著窗欞,另一手則輕輕地按著自己的心口,有些喘不過氣來。
前面忽然起了尖聲的驚叫,沿路無數的姑娘朝著街道下面撒下花瓣,只渴盼著這三人看中自己,而張廷玉只一路面帶微笑地過去。
三匹馬行至酒樓前面,張廷玉忽然輕輕一勒韁繩,後面兩匹馬自然不敢往前,也停了下來。
兩邊無數的閨閣女子都悄悄來一睹狀元風采,而今見到張廷玉在此地勒馬,有的人甚至已經尖叫起來,羞澀一些的則舉帕掩面,可誰不巴望著狀元看中自己?
然而所有人眼中的張廷玉,眼中卻只有一人。
他抬首,望著在窗邊露出了一角影子的顧懷袖,只將袖中一把扇取出,高坐馬上借了一文士的墨筆,在扇面之上書了幾字,而後當街將毛筆投回筆筒之中。
一合扇,張廷玉將這一把摺扇高高扔出,恰好敲中那半掩著的雕窗,落在了顧懷袖的腳邊。
眾人的目光全部齊刷刷地隨著張廷玉這一個動作轉向了酒樓的二樓窗邊,卻只瞥見一角秀影。
顧懷袖削蔥根一樣的細指拾起了那一把摺扇,起身,站在半掩著的窗邊,輕輕將之展開。
淚珠子瞬間下來,她無聲地捧著那一把扇子,貼到自己面頰邊,掩了半張美人面,只餘一雙朦朧淚眼在外,模糊地注視著他。
張廷玉卻在那烈日下頭一甩韁繩,一笑策馬而去。
長安街,還很長。
金吾仗引從天下,長安門外人如堵。
許卿一世富貴榮華……
第一三二章 不負不離
洞房花燭夜,金榜題名時。
顧懷袖重新上了馬車,一路回了張府,也不抱胖哥兒,只坐在自己的屋裡,怔怔看著這一把畫扇。
張廷玉……
她的二爺。
青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