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繹有些不理解,以前也沒參加過殿試啊,這裡的監考官指不定都是個大人物,興許人家原來就是這樣冷淡,所以汪繹也沒多想,他交卷之後就直接去了偏殿等候,結果……
結果又看見了那個張廷玉!
張廷玉!
張家二公子張廷玉!
還要不要人活了!
汪繹一口氣沒喘上來,差點暈倒過去,只控制不住地驚叫了一聲:“怎麼又是你!”
張廷玉捧著茶,慢慢地點著桌面,聽見聲音也扭頭看過來,卻沒什麼別的動作,只嘴上不冷不熱道:“是啊,又是張某呢。”
等到過一會兒,你就知道什麼叫做“竟然是你”了。
其實說實話,張廷玉心中也是沒底的。
真正要定下一個狀元來,並不是文才夠了就能夠了。
而今能進入殿試計程車子們,個個都是說空話套話的高手,寫一篇策論,乍一看上去都是高談闊論,即便是八位讀卷官也不可能在一時之間分出好壞來。
八位讀卷官乃是為皇帝讀卷,代為批改,每個狀元的名次都涉及到各個黨派之間的鬥爭。
可張廷玉細細一想,自己到底屬於什麼黨呢?
沒有入仕途,不曾接觸過皇帝和阿哥,自己的父親張英更沒有將他引入皇帝一黨的意思,那麼他的試卷,似乎只能聽天由命了。
一旁的小太監喝道:“還不趕緊坐下?保和殿中豈容造次?”
可憐汪繹苦心孤詣,滿以為這一次能力壓張廷玉,不想對方還是輕輕鬆鬆。
如今汪繹唯一的安慰便是,張廷玉是胡寫一通,畢竟匆忙之中寫就的試卷,肯定不如自己,所以最後若自己摘得了狀元頭籌,張廷玉又要丟一回臉了!
這樣想著,汪繹臉色終於鬆快了一些。
兩個人等了許久,才到了放行的時候。
季愈與張廷玉是一道出來的,站在巍峨宮門下的巨大的陰影之中,張廷玉不知為何這樣回望了一眼,他在這裡的時間不過只有短短不到一日。
可他相信過了今日,他還有大把大把的時間從這裡進出,就像是他父親那樣,在此宦海之中沉沉浮浮,一起風雲激盪。
季愈似乎對張廷玉頗感興趣,只看著他那高深莫測又陰晴變換的表情,待他平緩地轉身踏著長長的鉛灰色地面朝前面走的時候,才笑了一聲問道:“不知張二公子如何?”
張廷玉道:“無愧我心。”
無愧我心。
如此而已。
他終於還是無法抗拒內心之中攀升起來的野心和慾望,曾經對父親的承諾和那卑微的二甲第一的請求,在他回望的那一刻,在他轉身的一剎那,在他明晰了自己胸膛之中升起來的那種無法澆滅的火焰之時,被他踐踏在腳下,支離破碎。
出爾反爾又如何?
霜雪無法掩埋出鞘之寶刀,烈焰無法焚燬其胸懷壯志千千萬……
這一日回去,張廷玉在書房裡坐了很久。
張英回來的時候叫福伯來請張廷玉去說話,張廷玉只有兩個字:不去。
興許顧懷袖才是最明白他的那個人,就在屋裡抱著胖哥兒,用自己兩片微顯得薄的嘴唇,親吻了孩子的額頭,只道:“若你能聽懂我的話,便記住這一日……”
四月二十四日,子夜,張廷玉從書房走,穿上貢士朝服,至乾清門外等待聽宣。
此刻,皇帝的金筆已經落下,滿朝重臣的目光盡皆落在皇帝的那一支筆上。
這裡將點出將來的風雲人物,此刻的他們尚不知其中有多少人會消弭無聲,也不知有多少人能平步青雲,更不知多少人將名垂青史……
一切都是未知的。
除了那微微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