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言的年輕宦官一起走入驛館,徐北枳三人也將坐騎交予驛丁送往馬廄餵養,今夜如果不出意外就要下榻此地。因為糜奉節出示了拂水房令牌,如意驛館格外上心,飲食住宿的規格都按照邊軍校尉的待遇來辦,對北涼大小驛館來說,養鷹拂水兩房的諜子都可謂稀客,但只要表明身份,往往都是身懷重要軍務的角色,怠慢不得。按照北涼律,緊急狀態能夠臨時調動驛騎傳遞軍情或是全權接手驛館武力的人物,一州之內除了統轄全境兵馬的將軍,就只有兩房諜子了。
距離陳望家鄉約莫還有兩天行程,因為徐北枳不用跟隨這位陳少保回鄉,所以這位被笑稱為“北涼陳少保”的昔日陵州刺史,再次拎了壺綠蟻酒找上了陳望。
很奇怪,陳望每次入住驛館都選擇在驛樓內休憩,雖能登高望遠,卻絕對不是什麼適宜睡覺的好地方。
徐北枳找到陳望的時候,後者正在視窗眺望遠方,等到徐北枳自己找了條簡陋凳子坐下,陳望才回過神,歉意一笑,就直接坐在驛館臨時搭起的木板床邊緣,倉促準備的被褥等物倒是嶄新幹淨,很難想象,一名享譽朝野且已位列中樞的黃紫公卿,就住在這個略顯狹窄陰暗的地方,他陳望此時可不是什麼被朝廷貶謫邊寒之地的戴罪之身。
徐北枳晃了晃酒壺,笑問道:“不喝?不喝的話,就又是我獨自暢飲了。”
陳望猶豫了一下,搖頭道:“京城多宴席,可我極少喝酒,其中緣由,以先生大智,當能理解。”
徐北枳笑道:“可真不是到了家鄉嗎?”
陳望依舊搖頭道:“我這種人最怕‘萬一’二字,久而久之,習慣成自然,先生海涵。”
徐北枳無奈道:“難怪離陽只有一個陳少保。”
陳望難得玩笑道:“‘北涼陳少保’說的又是誰?”
徐北枳喝了口綠蟻酒,抹了抹嘴,“連陳大人也聽說過我徐北枳的名號?”
陳望點了點頭,“希望先生不要覺得是辱人的說法。”
徐北枳笑眯眯道:“雖然不覺得榮幸至極,倒也不會覺得是侮辱我徐北枳,這酒才喝了一口,所以這不是酒話,是心裡話。”
陳望看著這位年紀輕輕卻經歷坎坷的北涼外鄉人,輕聲笑道:“先生在朝廷吏部和戶部那邊都有厚重的檔案秘錄,我曾翻閱多次……既然先生說這裡是‘家鄉’,那我就破例借先生的酒意說些我的酒話好了,自祥符以後,京城官場那邊私底下有個新習俗,就是給北涼道文官排定座位,分別按照學識、才幹、聲望、家世在內總計八個門類,來為北涼道文官來一場其實註定永遠輪不到吏部插手的‘地方評’,而先生高居榜首,副經略使宋洞明、經略使李功德、流州別駕陳錫亮、幽州刺史宋巖、青鹿洞書院山主黃裳、被姚白峰譽為三個刺史之才的王熙樺等人,緊隨其後,當然如今名列前茅者中,又多了一位橫空出世的白蓮先生,但依然在先生之後。”
陳望略作停頓,凝視著眼前這位慢飲綠蟻酒的昔年北莽北院大王之嫡孫,緩緩說道:“所以先生之名,在太安城遠比先生自己想象要更為如雷貫耳,我曾經有過一番計較,養神殿小朝會上,陛下親口提及的北涼文官,先生次數之多,更是遠勝他人。更曾經與吏部尚書殷茂春笑言,若是在祥符三年能夠將先生招徠入京,那麼殷茂春在整個祥符四年,可以半年時間不用去吏部衙門當值。”
徐北枳伸出手指抹了抹嘴邊酒漬,嘖嘖道:“徐鳳年這傢伙真不地道,這些事情拂水房那邊肯定都有記錄,卻從不對我提起過半個字。”
陳望笑問道:“就不問我為何要與先生說這些?”
徐北枳豪氣道:“不用問,我知道陳大人不是那種說客,想必陳大人也知道我徐北枳做不來三姓家奴,給清涼山那個姓徐的傢伙做事,最好能夠有生之年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