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來二去,呂錢塘就看到涼亭中世子殿下在跟一個走近了都能嗅出窮酸味道的江湖莽夫扭打在一起,這顯然已經超出呂錢塘的想象極限,在這名二品高手看來,北涼世子徐鳳年可不是好說話的主,且不說在王府上敢對大柱國追著打,捏著褚祿山的肥臉,便是出了北涼,先有馬踏青羊宮,後有掀起春神湖水戰,一樁樁一件件,何曾見世子殿下被人這般打過?而是還不還手?!劍士呂錢塘自二品的卓絕眼力,自然瞧得出世子殿下每次出手都留力太多,力爭與常人無異。
呂錢塘以往想到都不敢想世上有誰值得這位世子如此慎重對待,偶爾閒暇時會拿殿下與京城幾位皇子對比,可總覺得真要對上,多半還是徐鳳年更為跋扈得勢。
亭中那位可不是詩情畫意才睡湖上的年輕劍士與徐鳳年對比鮮明,一柄木劍不去說,菜園子裡摘下葫蘆曬乾裝酒也不去說,從頭到腳一身行當,當真值不了十幾文錢,龍虎山上齊仙俠穿著麻履那是風度,再者小天師腳上那雙麻履也不至於需要縫補。而且徐鳳年比誰都確定眼前男子是真窮,窮到褲兜裡都不會有叮噹響的那種一窮二白,家徒四壁?那好歹有個家,這小子離家遊歷後,就只能夠四海為家了,有上頓沒下頓的,遊俠兒做到他這份上,已經是不能再慘一點了!
那傢伙本就餓著肚子好幾天,打鬧得徹底沒精氣神了,躺回去,打量著徐鳳年一身華貴裝束,一臉匪夷所思,有氣無力問道:“你小子是偷了哪家公子哥的衣服?咦?還掛了兩把好刀,值很多銀子吧?行啊,老子得趕緊去城頭看看畫像,十有八九你就在上頭,明兒去官府舉報。”
徐鳳年坐在一邊靠著柱子笑道:“溫華啊溫華,你咋還沒點出息,我還等著你小子揚名立萬好跟你佔點便宜,怎麼還是這幅死樣子,跟前兩年一個邋遢德行,幾頓沒饅頭吃了?”
不出意外是一輩子都混不出頭的年輕劍士白眼笑罵道:“少廢話,姓徐的,要是還有點良心,就扒下這套礙眼衣服去換點好酒好肉,這才算兄弟。”
徐鳳年笑道:“行啊,酒肉管飽。”
溫華愣了一下,感慨道:“徐小子,雖說換了行頭,倒是還沒換良心。”
徐鳳年拿手指故意彈了彈衣衫,道:“早說我是北涼那邊數一數二的富家子弟,現在信了吧?”
溫華沒好氣道:“讓你裝,明天讓你請老子去趟相國巷砸錢,你就得露餡。”
徐鳳年問道:“相國巷?”
溫華嘿嘿道:“饅頭白啊白。”
這是溫華的口頭禪,徐鳳年順嘴接過道:“白不過姑娘胸脯。哦,是上好的窯子?”
溫華咂摸咂摸嘴,一臉嚮往道:“襄樊城最好的地兒了,前些天遠遠見著一個相國巷的頭牌姑娘,剛才做夢正和她雲雨,結果他孃的被你小子踹醒了,不行,你賠我!”
徐鳳年斜眼道:“裝什麼好漢,你不是說沒有衣錦還鄉之前都不破身的嗎?”
溫華無奈洩氣道:“就不許我過過嘴癮啊。”
徐鳳年問道:“找個地方搞些牛肉?”
溫華咽口水搖頭道:“襄樊城夜禁太可怕了,我吃不准你小子是不是真被通緝,還是天明兒再出去犒勞咱的五臟廟。對了,老黃呢,怎麼,上回是陪你吃苦,這趟就沒陪你享福啦?你小子不地道。”
徐鳳年平靜道:“死了。”
溫華於小事錙銖必較,敢少他一枚銅錢,他就敢鄉野潑婦一般跟你滿地打滾,但在大事上反而頗為豁達,聽聞訊息,只是心中震驚惋惜了一下,嘆息道:“死了就死了,下輩子投胎好點便是。葬在哪兒?若不是太遠,我下次清明去燒香上酒,老黃是個好人吶。別人死活不管,老黃的墳,我還是要去的。”
徐鳳年輕聲道:“死在東海武帝城那邊,沒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