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了,形勢愈發危急。
鄯州軍行轅,張五郎坐在掛著綾羅幔緯的屋子裡,窗子上是雕琢精細的鏤空花紋,面前的案上擺的是赤金打造的飯碗,但碗裡裝的卻是樹皮煮的糊糊。
此時此刻,綾羅綢緞有什麼用?金銀玉器有什麼用?珍珠寶石有什麼用?
這時陳團練走了進來,看到張五郎面前的黑糊糊,回頭對旁邊的軍士罵道:“混|帳東西!你們就給將軍吃這個,一點米都沒留?”
那軍士一臉無辜道:“本來是為將軍留了的,可將軍每日視察城樓,將士們吃什麼,他就叫俺做什麼……”
張五郎頹然地擺擺手:“是我的命令,陳團練勿要難為他,再過幾日,恐怕連樹皮都沒有……你有何事?”
“兩件事兒。”陳團練道,“蠻人學聰明瞭,不再向城上放箭,咱們拾不到箭矢,工匠不夠,箭羽材料也難弄,新造十分緩慢;還有他們派使節進城勸降來了,要不要斬首示眾?”
張五郎沉吟片刻:“不要殺!帶使者來見我……還是去西城譙樓當著眾將士的面見。”他說罷站了起來。
陳團練愕然道:“難道五郎要向蠻夷低頭?”
張五郎淒涼地笑道:“誰都可以降,唯獨我不能降。我是大唐縣侯、金吾衛將軍,降敵有損國威。但是,鄯城有數萬百姓!我等一定要盡力為百姓爭取活路。”
陳團練默然。
一行人出了行轅走上大街,只能徒步走路,因為馬匹已經被吃完了。地上、屋頂上白茫茫的一片盡是積雪,天地間彷彿死寂,積雪中常常能看到一團團黑漆漆的東西,那是餓死的屍|體。
張五郎指著屍|體道:“安排些人專門處理|屍|體,或埋或燒,雖然天氣變冷,但也要預防瘟疫。”
“是,將軍。”
走了一陣,只見一排敞屋裡正燒著紅彤彤的紅,“叮噹叮噹……”的打鐵聲不斷響起,工匠們正在趕製補充兵器和箭簇。張五郎駐足在前,一個餓得面無血色的官吏走出來見禮,張五郎鼓勵道:“幹得不錯,雖然情況困難,但大家都還在各司其職。”
一行人繼續向前走,張五郎上了譙樓,傳喚校尉以上將帥聚集,然後才叫人把吐谷渾使者帶了上來。
只見兩個上襖下褲的吐谷渾人被押了進來,吐谷渾的奴隸主們並不穿獸皮,都是穿絲綢和布,衣服質料和唐人的差不多,只是裁剪的款式有所差別,而且他們一般穿長褲而不穿裙。倆人一個胖子一個後生,那後生可能是跟班。他們大搖大擺地走上來,那胖子把手放在左胸,還有模有樣地先行了個禮。
張五郎坐在椅子上一言不發,也沒回禮。眾將也是怒目而視。
那吐谷渾胖子在包裹裡掏了一會,掏出一個紙包出來,說道:“一隻烤羊腿,大相知道城中沒糧了,怕餓著了張將軍,特備薄禮,請笑納。”
明擺著只是嘲弄唐軍沒有糧草補給了,給談判增加籌碼。眾將頓時大怒,有人喝道:“把這倆狗|日|的和他們的羊腿一起丟下樓去!”
張五郎卻沉住氣道:“既然送的是禮,收下罷,拿出去讓最苦的西牆將士分食……先割一塊下來讓這倆吐谷渾人吃,有毒先毒死他們!”
一個將領走上前去,“唰”地一聲拔出橫刀,嚇了那胖子一大跳。將領惡狠狠地瞪了一眼,從羊腿上割下一塊肉來,用刀挑到吐谷渾人面前,喝道:“吃,不然老|子吃你的肉!”
胖子漲紅了臉,盯著那明晃晃的橫刀,只好小心用手指把羊肉捏了起來放進嘴裡。待那將領收了刀,他又直起脖子來了:“大相命令你們繳出兵器開城投降!”
張五郎冷冷道:“命令?我大唐將士,只聽皇帝和皇帝任命官員的命令,什麼時候要聽吐谷渾人的命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