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亭月與之並肩而坐,她腳懸在半空,腿細長且瘦,遠遠望去就像一尾窈窕的藍鵲。
談起之前的話題,便仰頭沉吟片刻,“江流……”
“其實也不怪他那麼疑神疑鬼。”
“昔年鄭氏的三軍鐵蹄踏破京城,對皇宮中人肆意屠戮,趕盡殺絕。他那時才十歲出頭,一個孩子,從禁庭險險脫身,自此又在外漂泊流浪了許多年,對今朝的兵,今朝的官,當然沒什麼好印象。”
第87章 小孩子的話也那麼往心裡去。……
燕山聞言奇怪:“他在宮中?怎麼, 你去接觀老夫人的時候,沒能把他一塊兒帶出來嗎?”
觀亭月望著夜色搖頭,“那時四處都很亂, 我們家因為大勢已去, 不少女眷忙著捲走金銀細軟,連個能主持大局的也沒有。我回到京城, 府上一片狼藉,而城裡逃難的百姓多如過江之鯽,想要打探訊息根本不可能。”
“聽聞起義軍一路高歌猛進,不日就將兵臨城下, 奶奶年事已高,我只好先帶著她離開。”
她不知道江流在外亡命的年月過的是什麼日子,這個少年從來不提。
觀亭月看得出他不願意談舊事,便也很少主動問。
“生江流的時候, 我娘體質就不算太好, 而後纏綿病榻,沒多久就過逝了。”
她嘆惋道, “所以這孩子自小瘦弱,並不是個學武的苗子。家裡也沒有強求他一定要在武學上有什麼建樹。”
院子裡, 江流被雙橋亦步亦趨地踩到了腳後跟,當下轉頭來便要炸毛。
後者給他嚇得頓在原地,很快見他仍背過身往前走, 於是厚著臉皮繼續不依不饒的黏著。
觀亭月慢條斯理地歪頭看。
“等將來他長大了, 再問問他想做什麼。”
“讀書考功名也好,從商跑買賣也好,大江南北遊歷也罷……反正幹什麼咱們也供得起。”說完,意有所指地側目朝他一挑眉, “是吧?”
燕山笑得無奈,“你都開口了,我還能說什麼?”
他信手撈了觀亭月的一縷青絲放在唇邊輕嗅,目光卻落在底下,神色很深遠,倒多出點別打算來。
翌日清晨,春分一過去,早起就時常能見到和煦的暖陽。
江流盡管功夫稀鬆普通,但為人勤勉,剛至拂曉便在花園裡練拳了,一招一式打得紮實認真,拳風還掃下來幾片樹葉,很是有模有樣。
一套拳法正收尾,餘光忽見得有人行來。
燕山在邊上已經瞧了一陣子了,等他打得差不多,這才慢慢走近。
“這些誰教你的,你姐姐嗎?”
少年傲氣地輕哼,“幼年時家裡的師父教的……”
隨即才反應過來自己被搭話了,急忙裝腔作勢地補上一句,“與你何干。”
他卻也不以為忤,反而慢悠悠地一笑,“你多年習武,底子不錯,卻並沒有專精哪一門武學,大概只用以強身健體。”
江流不以為意,“那又怎樣。”
燕山仍道:“讀書上也極少看孔孟,做文章,倒是雜集志怪買的更多些。相較之下,我見你似乎對占星卜卦,數術玄學頗感興趣。”
“如何?”他語氣帶著引誘,“要不要我想辦法,讓你進司天監?那裡的許多還是大奕舊臣,很合適你。”
江流敏銳地捕捉到了陰謀的氣息,懷疑地盯著他,“你想收買我?”
“對。”他並不避諱,“我就是想收買你。”
少年從沒見過如此不要臉的大人,只覺自己的節氣都叫人侮辱了。
“哼,我勸你別做這等打算。”
他梗起脖子,“我才不會為了那點蠅頭小利改變自己的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