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擺了副棋盤,他自己與自己下棋。
落子沒有什麼思考,很是隨意。
不過是夜裡不想睡覺,打發時間而已。
之前作息無序的那一年裡,有很多個黑夜,他都是這麼渡過的。
當然,今夜與那一些夜晚都不同。
心境不同。
隱雷給他溫了一壺酒,又備了兩樣下酒的小菜。
花生米、醬蘿蔔,再是尋常不過的東西,卻是消磨長夜的佐料。
而那一壺酒,其實總共也沒有幾口,若是換作酒碗,怕是還不夠滿上,但能讓他有一下沒一下地抿幾個時辰。
即便只一個人,度過這一夜,但霍以驍自己清楚,他心情很不錯。
換個說法,應該是很放鬆。
緊繃著的那根弦鬆弛了下來,周遭的一切都顯得極其順眼。
若不是,那些正經的不正經的話本子都收在西花衚衕那兒,霍以驍恐怕會拿出來翻一翻。
都是打發時間,話本子和下棋,都一樣。
硬要說什麼區別的話,可能就是話本子看完了之後,改天還能與吳公公討論一下心得體會。
黑夜極長,又是月末,別說是月光,連星子都看不到。
對月酌酒之類的風雅事情,失去了可能。
霍以驍不在意,看不到,月亮星子也都在那兒。
就好像這壺酒,從金秋帶來的桂花香氣被溫宴調得很淡、十分清雅,不細品甚至很難品出來。
可它還是桂花酒,只要耐心細細體味,幾不可聞的花香依舊會在口齒間縈繞。
霍以驍往棋盤上落下一白子,又從棋簍裡取了一顆黑子,在指尖翻轉。
他垂著眼,徐徐吐了口氣。
饒是有棋盤,有酒菜,這一夜,也太長了。
夜色沒有褪盡,霍家各處的燈籠先後亮了起來。
今兒是個大日子,斷不能耽擱了吉時。
霍以暄從隔壁書房出來,看了眼霍以驍屋子裡的燈,敲了敲窗欞。
隔著窗,他道:“我就知道你睡不著。”
霍以驍推開窗戶。
“也沒時間給你睡了,”霍以暄活動了兩下筋骨,“梳洗換衣,一會兒得去祠堂了。”
霍以驍應了一聲。
隱雷打了井水。
冬暖夏涼,霍以驍擦了把臉,一夜未眠的那點兒乏就散了。
他很習慣這井水的溫度,挍帕子的時候,一個念頭突然湧了上來:就溫宴那怕冷的架勢,肯定吃不消這井水,漱口淨面,全要用熱的。
整理之後,霍以驍與兄弟幾個一塊,去了霍家的祠堂。
霍懷定等長輩先後到了。
霍以驍名義上的霍家子孫,實則沒有一滴霍家的血。
娶親拜霍家祠堂,這擱在半年前,說出來,霍家上下,沒有一個人信。
哪怕霍以驍願意,皇上那兒肯定也不答應的。
只是沒想到,最後還真就如此了。
霍以驍,成了“以”字輩的男兒裡,頭一個成親的。
霍懷定前陣子就和府裡其他人平輩、長輩都商量過了,霍家子弟怎麼拜祠堂,霍以驍就會怎麼拜,依著規矩來。
能不說的廢話不要說,也不要區別對待,怎麼做叔伯祖爺爺的,就怎麼做。
事情都交代過了,這會兒面上當然也都端得住。
也不管宮裡那位不那位的,長輩的態度擺起來。
老族長主持,引霍以驍進祠堂,點香、跪拜。
霍家祠堂,牌位一層又一層。
霍以驍能在其中,一眼就看到“父母”的牌位。
幼年時,他從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