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越來越多,每天清晨,人們走到青石板路上都能聞到打掃街道的雜役燒樹葉的煙味。薛崇訓早上起來又加了一件衣裳,春秋輪迴,到了下半年天氣只有越來越冷,偶然在院子裡的雜草上還能看見薄薄的白霜。
秋天來了,冬天還會遠嗎?他心裡掛著事兒,眼看天兒轉涼,年底將近,一翻過年就是景雲三年,他記得歷史上沒有景雲四年這個年號……那就意味著劇變將在景雲三年這一年發生,具體在哪一月,上半年還是下半年?他實在弄不清楚,只隱約記得大名鼎鼎的李隆基登基是因為一個天象,李旦就傳位給他了。
所以改革漕運根本不是他心裡最重要的事,再怎麼搞,要是被人弄死了,一切都會失去意義;權力鬥爭才是他最牽掛的,說服章懷太子之子李守禮參與政變是他此行的主要目標。
但現在薛崇訓依然等在洛陽,還沒有動身去幽州,他在等待一個人。
這個人是個宦官,名叫魚立本,職位內給事。完全是個默默無聞的人,甚至他是哪邊的人都不為人所知。
月前大明宮派了採訪使楊思道下來,代天子考察漕運線。隨同楊思道一起到地方的宦官便是魚立本,魚立本是皇帝身邊的內給事,此人平時十分低調,大夥也弄不清楚是什麼來頭……但採訪使身邊有個宦官,多半就是皇帝的人了;倒是這個朝廷命官楊思道的陣營很清晰,太子那邊的人,官場上的,一個圈子裡的人都心知肚明。
這兩個人一路走到洛陽,洛陽城的官員自然要迎接款待。設宴為他們接風洗塵時,薛崇訓也去了,雖然楊思道和薛崇訓不是一路人,從深層關係上說還是敵人,但是大家都是京裡來的官,面子上還是要客客氣氣的,當官的又不是地痞,總是需要禮節。
一眾官員在官妓坊裡擺上宴席,珍饈佳餚陳列得食之不盡,還有歌舞妓載歌載舞尋歡作樂,穿梭於席間斟酒的女子都是衣著豔麗,酥|胸半露,氣氛甚是歡快。
官兒們並不拘謹,一面肆無忌憚地和歌妓們頑笑,一面互相吹捧,歡笑聲不絕於耳。這種逢場作戲的場面薛崇訓經歷得不少,表現得也是自然大方,並沒有因為楊思道是太子那邊的人就擺出什麼臉色來。
楊思道吹捧薛崇訓的“三河法”在京師反響如何如何好,薛崇訓卻笑道:“今日相逢甚歡,不言公事,否則豈不辜負了美女心思?”說罷笑著伸手在斟酒的美女臉蛋上捏了一把。
薛崇訓根本就沒把楊思道看在眼裡,不過就是太子那邊的一個小角色而已……而宦官魚立本才是他等待的人。
薛崇訓一面和楊思道說話,一面用餘光注意著魚立本,因為薛崇訓以前也沒見過這個宦官,後來他的|母親引薦,他才知道有這麼個人。
只見那宦官頭髮花白、身材瘦而陰柔、面板很白,一雙桃花眼加上白皙削長的臉型,倒有八分俊美。不幸的是唐朝的審美傾向並不是這種型別,唐人崇尚健康大度,對病態美沒有啥好感,特別魚立本又是個不男不女的人,如此陰柔的形象不可能得到人們的褒揚。
他的身上非常乾淨,衣服上還有摺疊的筆直壓痕。也不怎麼說話,只是微笑著偶爾附和兩句,對旁邊的女人也是不聞不問,那些歌妓知道他的太監,也是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於是魚立本看起來有幾分寂寞的樣子。
魚立本注意到薛崇訓在看自己,便轉頭微微點了點頭。薛崇訓沒搭理他,繼續和楊思道以及那些風塵女子說著廢話。
就在這時,那個被薛崇訓捏了臉蛋的妓|女媚|聲道:“薛郎一心拯救百姓於水深火熱,博得了好名聲,什麼時候也花點心思拯救一下我們這些可憐女人啊?”
於是薛崇訓轉頭笑道:“你們也水深火熱?不會吧?”
那女人翹起塗抹了厚厚胭脂的嫣紅嘴唇,撒嬌道:“郎君以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