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班林澗松!”
快一點,再快一點。
他撥開往下湧去操場的學生群,逆流而上,廣播曲轟鳴在他耳畔,快一點,再快一點,已經十點鐘了。
他感覺到了嗓子裡的血腥氣,冷汗淋溼了他的背,他踹開虛掩著的天台門,看到雲蓁的背影正對著他。
瘦弱,搖搖欲墜。
林澗松輕聲叫她:“雲蓁。”他聲音嘶啞,沒喘勻的氣還憋在胸膛裡。天地都被罩進了真空罩,他聽不見自己的聲音,只能看到她轉過身來,衣服一角摩擦過粗糙的圍牆,發出細小的聲響。
雲蓁看起來有一點驚訝,但也僅僅是驚訝,她很快就平靜下來。
果然是這樣。
隱隱的絕望從他心底湧上來,這個雲蓁是那天跳了樓的雲蓁,在這一天,他們應該都死了,可是隻有他又回來了,這半個多月好像是場夢一樣,他和雲蓁好不容易搞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就被開玩笑似的又扔了回來。
他閉一閉眼,被扔回來的只有他一個人,眼前這個雲蓁,顯然是那個死意已決的雲蓁。
“一切都會變好的,你相信我。”林澗松聲音乾澀,真是好徒勞的勸慰,可是此時此刻他完全不知道要說什麼,想說的太多,能說的又太少。
他也不敢靠近她,怕刺激到她。
雲蓁諷刺一笑:“會嗎?”
她的眼神沒有焦距,過了剛才的驚訝,他在她眼裡連空氣都不是了,她又轉過身去看著樓下,林澗松一步步挪過來,站在她旁邊。
“你看,這麼多人,他們看起來好像都沒有煩惱。”雲蓁的聲音像一條平直的線。
她的嗓音其實很甜美,可是她本人總是透著股冰涼的味道,連帶著聲音也像是結了冰茬。
“誰都有煩惱的,我也有。”林澗鬆手心沁出了汗,他整個身體都蓄勢待發,時刻準備著攔下她。
雲蓁整個人看起來卻很放鬆,她趴在圍牆上,懶懶地說:“有就有吧。”
林澗松沒有說話,廣播體操的音樂響起來,樓下的密密麻麻的小人整齊劃一地開始動作,雲蓁的聲音輕柔又動人:“林澗松,怎麼會是你?為什麼偏偏是你?”
他好像懂又好像不懂她的意思,她也明顯沒有在期待他的回答,她趴在圍牆上,粗糙的白牆灰粘到了她的校服上,擦過一片泛著渣的沉白。
“正好是你,這樣我就一點遺憾也沒有了。”林澗松有點恍然,緊接著他聽到她說:“我挺喜歡你的,再見了。”
她動作敏捷地翻身跳了下去,那道矮矮的圍牆沒有給她造成太大的障礙,她沒有一分一秒的遲疑,連看都沒有看他一眼,她就這樣跳了下去。
林澗松被那句突如其來的告白恍住了神,零點幾秒的時間差,他的手指抓到了雲蓁的衣角,這片布料像一片雲一樣又從他的手中滑走,嘭的一聲,尖叫聲響起來。
林澗松看著自己的手,還在愣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林澗松有一盤空磁帶,裡面錄著老頭唱京劇的聲音,開玩笑時的聲音,笑著罵他的聲音,還有他發病時孩子一樣嗚嗚的哭聲。他怕老頭死了以後他會忘記他的聲音,偷偷錄了一些下來,彷彿這樣做了就能延緩那一天的到來一樣。
此時此刻,他居然在想,他以前為什麼從來沒有察覺到雲蓁的聲音其實很好聽。
她那一把鎮定柔軟又動聽的聲音,在對他又說了一次“喜歡你”以後,就義無反顧地跳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