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坐一立。
立著的那人身上是藏藍的飛魚服,透著一股陰柔之氣,聞聲側頭來看,保養得極好的臉上就露出了一分笑容。
細長的眼,眸光閃爍。
“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啊……二姑娘,又見面了。”
無疑,立著的這人乃是馮保。
至於坐著的……
謝馥雖知瞧見一個昂藏的背影,可用腳趾頭想都知道,舍朱翊鈞其誰。
看來,她一切的猜想都是對的。
“臣女叩見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萬福。”
分毫不搭理馮保的打趣,謝馥直接在亭下臺階前行禮。
馮保眉頭一挑,看著站在後面一臉不樂意的壽陽公主,又看看規規矩矩彷彿半分傲氣也無的謝馥,忽然有那麼一點不高興。
他跟她搭話,她倒是先給朱翊鈞行禮。
雖然他是個太監,朱翊鈞是個太子,可這是不是有點不給面子,不尊重長輩呢?
眼神一轉,又落到朱翊鈞的身上。
馮保涼涼道:“道萬福也沒用,謝二姑娘呀,你這脖子上的腦袋怕是快保不住了。”
謝馥聞言,嘴角微微一抽。
她抬起頭來,看見馮保用一種堪稱戲謔的目光注視著她。
一時無言。
“好了,壽陽,沒你的事了,記住方才我說的話,先走吧。”
打破沉默的,是朱翊鈞。
他並未轉身,只是朝身後擺了擺手,在聽見壽陽冷哼一聲離開的腳步聲後,便平靜道:“謝二姑娘膽氣過人,性命繫於一線尚能面不改色,大伴也不必威嚇於她。平身吧。”
“……是。”
朱翊鈞的態度,倒大大出乎謝馥的意料。
對這一位太子爺,謝馥的印象並不很深刻,當初在法源寺也不過是分毫不感興趣,匆匆一瞥。
現在能看到的,也不過只是朱翊鈞一個背影,卻似蘊蓄了深海。
一個馮保面對她,眼底有時陰有時晴,一個朱翊鈞背對著她更是半點深淺也不知道。
奇怪的是,謝馥竟不覺得惶恐。
興許是自己遇到的事情已經奇妙到了無法言說的地步,所以她反而覺得平靜了下來。
應了一聲之後,她款款起身,周圍的人已經自動退開,守到了很遠的地方去。
朱翊鈞道:“上來。”
☆、 物歸原主
上去?
謝馥下意識搖頭:“臣女不敢。”
馮保臉上的神情霎時變得古怪起來:“你這是抗命天使公主。”
“大伴,不必為難於她。”
一聲輕笑,朱翊鈞終於還是慢慢從座中起身,並且轉身過來,於是,謝馥終於瞧得真切了,這一位三皇子,太子殿下,朱翊鈞。
傳聞中的太子並不是很出色的人,成日被張居正教導,似乎也沒有太多能展示自己的地方。
謝馥也很少從高拱那邊得知有關於太子的什麼訊息,儘管她可以很輕而易舉地得知李貴妃與皇后的一些事情。
在看見朱翊鈞的一瞬間,她腦海之中閃過一個疑惑,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差距?
可這個疑惑很快就被驅逐。
朱翊鈞長身而立,風度翩翩,身上找不出一絲與壽陽公主類似的驕矜之氣,相反,如玉,如竹,如深海。
第一眼看朱翊鈞,注意到的絕非他身上的任何一個細節,而是氣度。
謝馥微微怔神了片刻。
朱翊鈞嘴唇微彎,綻開一點點微笑:“久聞謝二姑娘大名,今日總算得見了。”
“按律,太子不該私下見臣女。”謝馥眼睛一眨,眼簾一垂,半帶著嘆息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