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超抿起嘴唇,那張稜角分明的英毅臉龐愈發顯得深刻。
領頭羊李彥超不說話,小院氣氛就尤為沉悶凝重。
先前撞了一下徐北枳的校尉眼珠子轉動,打哈哈出聲道:“能跟王爺喝過酒,足夠末將等人回到左騎軍後,好好跟下屬們吹噓它個年,雖死不怕!”
徐鳳年點頭道:“在座各位,不怕戰死沙場,我毫不懷疑。”
然後徐鳳年又笑道:“我們北涼邊軍,不怕死不奇怪,如果說有誰怕死,那才奇怪吧?”
這句話一出來,就連李彥斌都扯了扯嘴角,有幾分會心笑意。其餘武將更是鬨然大笑。
徐鳳年玩笑過後,就不再說話。
北涼王沉默,李彥超跟著沉默,那麼所有人就只能乖乖眼觀鼻鼻觀心。
徐北枳從都護府拎了兩壇綠蟻酒過來,徐鳳年拍開一罈酒的泥封,小院裡有些杯碗,像徐鳳年和李彥超兩位肯定是分到盛酒更多的大白碗,其餘將領校尉就看著辦了。唯獨徐北枳沒有喝茶的意思,也沒誰敢勸這個酒。
徐鳳年端起酒碗,“敬各位。”
李彥超和眾人舉起杯碗,大聲道:“敬王爺!”
徐鳳年一飲而盡後,沒有繼續倒酒,“酒喝過了,那本王就隨口說幾句,這次請你們喝酒,談不上敬酒罰酒,只不過是借這個機會見見大家,本王不認識各位,但如果說誰自報了姓名,本王也能夠說出你們的履歷軍功,這些東西,拂水房諜報上早就有,我也一字不差都早早看過,比懷陽關都護府的檔案還要詳細。”
徐鳳年瞥了眼另外一罈還未開封的綠蟻酒,然後望向李彥超,“你覺得在左騎軍爬升無望,就想去右騎軍掙取戰功當上一軍主帥,對於一名武將來說,這沒有什麼過錯,而且我剛剛從何仲忽的院子過來,老將軍也沒覺得你對不住他,反而還勸本王來著,生怕本王在以後的日子裡給你李彥超穿小鞋。”
李彥超欲言又止。
徐鳳年淡然道:“老將軍這十幾二十年中待你們如何,你們比我更有體會,不用本王多說什麼,北涼邊軍在徐驍手上,就只看軍功不認出身,所以你李彥超在何仲忽的左騎軍是殺敵,在周康的右騎軍一樣是殺敵,也許有了有望躋身主帥的盼頭,殺敵只會更多。但是,老將軍,到底還是老了,就像我徐鳳年,天不怕地不怕,什麼都不怕,可還是會怕看到徐驍生前那幾年的光景,走到清涼山山頂都要歇息。我爹徐驍也好,把你們當兒子的何仲忽也罷,等到他們真正老了的時候,知道事情才會他們心甘情願服老嗎?”
徐鳳年自問自答道:“那就是覺得自己的兒子出息了,他們才敢承認自己老了。”
徐鳳年站起身,看著李彥超和左騎軍眾人,“今天在那座院子裡,我沒有看到什麼經歷過春秋戰事的北涼左騎軍主帥,就只看到一個老人。所以我來這裡,請你們喝一罈酒,也希望剩下一罈酒,你們能帶去請那位即將離開沙場的老人,請他喝上一碗,讓老人不要帶著遺憾離開邊關。”
寂靜無聲。
李彥超默默起身,捧起那壇綠蟻酒,走出小院。
到頭來,只留下徐鳳年和徐北枳。
徐北枳嘆息一聲,“我本以為你想殺人的。”
徐鳳年給自己倒了一碗酒,低頭說道:“誰說我不想了?”
徐北枳愣了一下,然後笑道:“給我也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