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尖大國手品訂棋譜鑑定棋力,登格者浩浩蕩蕩四百餘人,這老人竟自稱便是這四百棋手聚集一起聯合與他手談,他仍可輕鬆勝出,這等狂言,整個天下也就唯有他說得出口,偏偏王集薪等人不敢應戰,不管是聯手還是單獨,都裝聾作啞,這位老者棋力之超凡入聖可見一斑。只是後來不知為何,這位老狂徒放話說此生不再與人手談。
老人盯著桌面,嘿嘿一笑:“前後五百年人已無敵手,豈是妄言?徐家渭熊,想要與老夫比肩,還早得很吶。”
要知道老人早年初入上陰學宮,自號三甲,劍走龍蛇,於湖畔大雨後泥濘中一氣呵成《砥柱錄》,開篇便言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這些年行走四方八荒,閒來無事,便教了陸詡落子生根,如何去接地氣。教了李白獅聲色雙甲,教了那偽王妃如何媚人禍國,替一位女子代筆了《女戒》,讓廣陵王烹殺了次子,誤導了欽天監那幫無知後生,等等,只要他願意,誰不是他手中棋子?接下來他要去教一個叫挎木劍的溫姓小傢伙如何用劍。西楚老太師亡國後除了滔天記恨於人屠徐驍,還捶胸頓足大罵老黃獠以三寸舌殺三百萬人,說得便是這老頭了。只不過這些風雲跌宕江山傾覆,皆成棋盤上的定式,留於後來人。
分辨不清具體年紀的老人捏起一顆位於桌面正中一顆渾圓鵝卵石,“姓趙的這位,落子在天元,不知天高地厚,行事倒也可愛。”
坐在一根小板凳上的老頭眼神轉換,落於石子最為密集的當中一顆碩大石子,“第十一王明寅,當先一衝。置死地,能否後生?”
視線再輕輕一轉:“王家有女持剎那,是拼死一斷還是妙手一鎮?”
老人不停神叨叨地喃喃自語,瞅見了那隻盤旋的青白鸞,嘖嘖道:“亂象橫生,亂,真亂。亂中有序。”
最終,老者伸出兩根手指習慣性摩挲斑白雙鬢,皺眉道:“莫非今日素王便要對上大涼龍雀?容老夫算上一算。”
老人不去看桌上紋抨亂局,復爾長考一番,本意是掐指算上一算,不曾想這一閉眼,就變作了休憩打盹,再不去管那桌上棋局,咂摸咂摸嘴巴,半睡半醒間細聲呢喃道:“魚香真香。”
這饞嘴又憊懶的老頭兒,真是那被上陰學宮大祭酒譭譽參半笑稱“超凡入聖,絕無俗氣,果真不是個人!”的上下五百年棋壇第一人?
————
這好似尋常老儒的老頭兒才剛要酣睡,那一頭徹底平地起驚雷。
連綿不絕!
“吳家後生,真心尋死不成?!素王劍做擺設到何時?”
老劍神何謂名中有劍罡?
只見李淳罡手中劍青芒猛然間一漲再漲,哪怕是裴南葦都可清晰看見老劍神三尺冷鋒宛如青蛇盤踞,先前只是絲絲縷縷,瞧不真切,當下則是青氣粗壯如手臂,完全蓋過了利劍本身,一劍撩起,將吳六鼎手中被削得如同短小匕首的竹竿徹底碾作齏粉,這還不止,原本遊刃有餘的吳六鼎終顯狼狽,袖口被凌厲劍氣削下一角,李淳罡似乎根本不想給吳六鼎將素王出鞘的機會,大笑一聲,得勢不饒人,一番劍術較技,洞悉此子分明選了一條霸道劍的冷門路數,你要霸道,就劍士而言,老夫一生對敵無數,誰能比兩袖青蛇更霸氣?
老夫一劍無非起與落。
東觀廣陵大潮,踏潮頭而過江。北看千萬野牛奔騰,踩牛身如履平地。南臨汪洋巨浪拍頭,一劍炸開江海。西上爛陀山以劍問佛,斬殺羅漢二十三。
李淳罡劍勢再漲!
就沒有盡頭嗎?
莫不是要一鼓作氣再入陸地劍仙境界?
手中無劍的吳六鼎已經數次在鬼門關徘徊而返。
一條平坦道路滿目蒼痍,無數道溝壑交錯分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