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早就知道,我這一生都會順順當當,享受萬千寵愛。”
“我長得又好看,誰見了都說我好看,十二歲時,我第一次在曲江宴露面,就讓那些舉人學子驚歎,為我寫詩做賦,讚歎我的美貌——在我那麼多姐妹裡,我可是唯一一個有這種待遇的。”
“於是我飛揚跋扈,我得意洋洋,我每日吃喝玩樂,再把自己打扮地漂漂亮亮,做幾首歪詩,說幾句好話,贏得無數人讚美,我開心,別人也都開心,大家都開心,沒有人不開心。”
樂安伸出手,撫了撫自己濃黑俊秀的長眉,彷彿在以手做筆描眉一般。
那些年,未出嫁前和剛出嫁後的日子,她便是這樣,天真爛漫,無憂無慮。
像個快樂的傻子。
“可是後來的事,你都知道了。”她笑著對睢鷺道。
後來,後來就是七王之亂,是那完完全全改變了她一生的幾年。
曾經的一切都轉眼消散如雲煙,曾經她以為的理所當然變成了遙不可及,而曾經的遙不可及,成為她每天必須面對的生活。
“最難受的時候,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活著,我總是想著,我為什麼還要如此苟且地活下去?”
胞兄死了,皇嫂死了,昔日熟悉的人們一個個都死了,甚至流亡路上,無數萍水相逢的人們也都死去了。
只有她還苟且活著。
若說是為了侄兒,其實也不是。
不管是李承平本人,還是世人,哪怕最討厭最想她死的人,也都不否認她在那樣一個亂世中無怨無悔地養活一個嬰兒的恩義,更有無數人,讚揚稱頌她的慈恩大義,將她視作“母愛”如山如海的象徵。
可是隻有她自己知道,她才沒有別人說的那麼無私偉大。
歸根到底,她那時也不過是個還未生育的年輕女孩子,而李承平,也不過是個剛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在那之前,她甚至都沒見過他幾面,又哪裡來的深厚感情?
痛苦絕望時,她也曾無數次想著,拋下那個整日哭鬧不休的嬰兒吧,死了就一了百了了,再也不用受這折磨了。
可是不行。
不是不能扔掉那個嬰兒,而是不能死。
起碼不能那個時候,那樣窩囊地死。
她享受了人間頂級的榮華富貴,也看過了人間的最陰暗的慘狀,她的人生如從高山傾瀉的溪流,本以為自己世間獨一無二,可直到匯入大海,方知以前的自己多麼渺小無知。
她開始思考自己活著的意義。
她需要尋找一個活下去的理由。
她想啊想,想啊想。
然後她看到那些身處泥濘苦苦掙扎的人們,看到曾經對自己伸出援手轉眼卻遭厄運的人們……她卻只能眼睜睜看著,無能為力。
然後她想起少年時,跟著崔靜之讀書,他覺得她是個女孩子,反正以後都要嫁人生子,不用忌諱什麼,於是便想起什麼教什麼,於是便教她為君者的責任,教她何為國,何為家,何為以天下為家。
卻同時也會說,你是女孩子,是公主,不需要操心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