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哪有什麼天荒地老。
最後,還是齊庸言先打破了這一幕。
他說:“臻臻,你還記得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嗎?”
樂安沒想到他會說起這個,可一想,卻又似乎不奇怪會提起這個,於是她恍惚了一下,才點點頭。
當然記得,怎麼會不記得。
那時候正是七王之亂最巔峰的時候,她那在爭鬥中好不容易登上皇位的胞兄,卻還沒等把那個位子坐熱乎,便被另一個她同父異母的兄長砍了腦袋,亂軍闖入皇宮,入目皆是殺戮,後宮惶惶亂亂,死的死逃的逃,就連為胞兄誕下唯一子嗣的皇嫂,也一杯毒酒了卻了自己。
樂安聽到訊息趕到時,就看到兄長的屍首分離,滿是血汙的頭顱上,那雙樂安熟悉至極的眼睛,瞪地如銅鈴般大。
樂安看著那雙眼睛,便覺得它們在死死地瞪著她。
樂安踉蹌著又跑向後宮。
——卻也只看到皇嫂餘溫尚存的屍體。屍體的身邊,是正要被宮人扼死的親侄兒——皇后自己下不了手,便吩咐了心腹宮人,令其死後將稚兒扼死,以免遭賊人折磨。
樂安已經不記得那時自己是怎麼想的了,似乎只是下意識地攔下了宮人,換了宮女的衣服,在許多宮人掩護下,才抱著侄兒逃出了皇宮。
出了宮,她拼了命地跑,卻沒有回公主府,也沒有回盧家,而是哪裡偏僻便往哪裡跑。
一直跑一直跑,跑不動了就走,然後又一直走一直走,走到日落月升,走到人煙渺渺,走到再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走到養尊處優的身子處處發出警告,雙腿發抖,腳底生疼,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只能蹌踉著、踽踽地,抱著懷裡幼小的孩子,一邊笨拙地安慰他不時的啼哭,一邊強撐著走下去。
然後,在眼前模糊的最後一瞬,遇到了那個眼神溫和的青年。
“姑娘?”
只來得及聽到這一聲喚,只來得及在失去意識前看到青年滿含擔憂的目光,她便再也撐不住,一頭向前栽去。
栽到了青年的懷裡。
再醒來時,已經是翌日清晨。
她起身,茫茫然看著周身,發現身處的是一間十分簡陋的茅屋,而她衣服鞋子未動,隻身上蓋著一床薄被,正躺在茅屋裡唯一一張簡陋的木板床上。
新鮮的、明亮的清晨日光明晃晃地垂下,穿過茅草搭建的小屋,從無數縫隙裡垂下,落在樂安臉上,也落在窗前那個小心抱著孩子,比她更笨拙地哄著孩子的青年身上。
起身的動靜驚醒了青年,他扭頭,看到她醒來,眼角便漾出笑。
“姑娘,你醒了。”
青年叫齊庸言。
本是赴京趕考的學子,卻不走運地碰上七王之亂,當年春闈未開,他也滯留京城,等到盤纏用盡,只能在京城最偏僻的地方,尋了不知道誰遺留下來的一間破草屋,權作安身之地。
卻沒想到會遇到樂安。
他沒有問樂安為何這麼狼狽,甚至也沒有問她姓名來歷,而是發現她雙腳受傷嚴重後,二話不說,拿出僅剩的些許銀錢,給她買藥治傷,還為了她帶來的那個孩子,特地買了些小米白麵,熬成細細的粥,才終於叫那孩子不再哭鬧。
樂安靜靜地看著他做這一切,從頭到尾一個字都不說,彷彿沒了靈魂的木雕土偶。
有些傷痛,在剛剛發生時還不會痛徹心扉,往往等過了一段時間,再回頭,才覺得格外難以忍受。
在此之前,樂安從沒遭遇過什麼大挫折。
她是養尊處優的皇家公主,哪怕出嫁了,嫁的也是盧家那樣的人家,從來十指不沾陽春水,別說死人了,連剛屠宰的雞鴨牛羊都從未見過。
甫一見到剛剛死去的生靈的慘狀,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