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心頭一片荒寒,這些年自己雖登上了帝位,但親生母親對他的恨,一天都沒有停止過。
他試圖母子重修舊好,想盡辦法討太后的歡心,可惜太后都不為所動。兄弟相殘像一根刺,深深扎進太后心裡,不到死的那一日,斷乎是不能痊癒了。
宿怨太深,結打得太死,本沒有解開的必要,但作為新君,謀朝篡位之外,不能更添一樁不孝的罪名。太后再三地逼他,他都一一讓步,今天沒來由的一場大火,又成了太后細數他罪狀的由頭。
他不能發作,只得盡力按捺,耐著性子道:“母后說的都在理,天要罰兒子,兒子樁樁件件都受著。只希望母后不要再生氣了,若是氣壞了身子,又是兒子的罪過。”
太后卻搖頭,“你自小是我養大的,你的秉性如何,我能不知道嗎?你嘴上一套,做的又是一套,這會兒勸我別生氣,背地裡未必不盼著我早死。”
皇帝愈發低下了身子,“母后,兒子是您至親的骨肉,天底下哪有盼著母親早死的人啊!母后恨兒子,兒子知道,可這事已經過去五年了,五年光景,還不能磨滅母后心裡的恨嗎?大哥哥是您生的,兒子又何嘗不是?為什麼母后偏心成這樣,就算兒子把心挖出來,也還是不能求得母后的原諒嗎?”
然而太后對他的一腔愛,早在五年前的那個黎明涼透了。
灰心到極致,她倚著一邊扶手嘆息,“我統共只有兩個兒子,哪個我不疼?哪個不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可你實不該啊,殺了你大哥哥……你要做皇帝,大可把他圈禁起來,至少讓他有命活著,我也不至於這樣傷心。”
可是這話,卻換來皇帝無情的揭露,“母后這心,其實早晚要傷一回,不是憐惜大哥哥殞命,就是遺憾朕早亡。我們生在這帝王家,表面上親兄熱弟,但母后當真不知道暗裡的爭奪嗎?大哥哥明著愛護我,私底下無一處不打壓我,待到他登基稱帝,我最後的命運不過是聖旨一道,毒酒一杯。到了那個時候,母后的傷心何嘗不是一輩子,難道因為大哥哥是正統,就能安然接受兒子慘死嗎?”
太后自然不願意聽他狡賴,“你大哥哥生來宅心仁厚,他為什麼要去殺你?”
彷彿聽了天大的趣聞,皇帝忍不住失笑,“慕容家的子孫,哪裡來的宅心仁厚?我們麼這樣的人家,兄弟相殘有一百種理由,母后懷念逝者,忘了他以前的種種,朕最大的錯,不是搶了大哥哥的皇位,是還活著。”他說完,又換了個悲慼的口吻,哀聲道,“母后,我該怎麼做,才能讓您原諒我?我答應過您,將來還位給大哥哥的兒子攸寧,讓他承繼大統。所以這五年間,後宮沒有生養一位皇子,這樣難道還不夠嗎?”
可惜太后不為所動,偏過身不再看他,無情道:“你要是有心,現在也能禪位給攸寧。”
皇帝終於沉默了,半晌舒了口氣道:“母后,咱們不要再為這事爭論不休了,明知商量不出結果,又何必因此置氣呢。倒是宮裡的規矩,須得好好整頓了。這場大火是個引子,燒出了宮務上的諸多漏洞,廊下家該當取締,多少雞鳴狗盜的禍事,都是從那裡興起的,再辦下去,大內愈發烏煙瘴氣了。”
可太后偏要事事和皇帝反著來,一聽他打算整頓廊下家,她就老大的不高興,冷語譏嘲道:“皇帝真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飢。先帝寬和,憐恤那些太監月例微薄,開恩讓他們找些營生,這才有了廊下家。那地方對你來說是個汙糟去處,但在宮中的苦人兒眼中,卻是暖衣飽食的指望。你如今要斷了這指望,和殺人父母有什麼分別?我看你還是發發慈悲,容人掙一條活路吧。”
這是藉著廊下家,又一次狠命打皇帝的臉,話裡話外都在指責他心狠,不讓人活命。
皇帝的唇角緊緊抿著,到底沒有再爭辯。最後向太后行了個禮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