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一片模糊,他以手撐地,勉強抬起頭來。
“你不明白?我當時也不明白。我與你母親相逢於亂世,她說她是個孤兒,可先帝卻告訴我說,她是蠻夷出逃的聖女,蠻夷原本已臣服大越,之所以再次興兵作亂,就是因為認出了你母親,想把她抓回去。”
謝如淵看著他,眼中忽而泛起水光,聲音冷得徹骨:“這真荒謬!我跟你母親相識數年,情投意合,她不怕苦不怕累,甚至不嫌棄我當時一無所有,甘願在亂世中與我結為夫妻,一年後她生下了你,亂世終結,大越初建,我原以為終於可以給她安穩榮華的一生,卻沒想到,這才是噩夢的開始。我嘔心瀝血,助齊凜打下錦繡江山,甚至為鞏固他的帝位,甘為人臣,推拒了異姓王之加封,平平淡淡做個侯爺。可他呢?表面上安撫我,實則卻處心積慮圈禁我,還派人將你母親抓了起來,準備送往蠻夷!”
謝安瀾的手輕輕顫抖起來,慢慢地攥緊。
“我一退再退,他卻步步緊逼,甚至懷疑我勾結蠻夷,妄圖篡位!”
謝如淵嘶聲低吼:“我若想篡位,他又怎能坐穩江山?我辛辛苦苦幫他打天下,為的是讓自己賣妻求榮,家破人亡嗎?”
“你母親為了保全我,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當著我與先帝的面投井而亡。年幼的你一無所知,被先帝抱走,送予齊昭做伴讀,而我被幽禁府中三年,日日夜夜對著那口井,不得安寧。直到你七歲那年,賢王求情,才得以復出。”
時隔多年,謝如淵說到此處,仍淚流滿面,哽咽著喃喃道:“蒼天在上,厚土在下,我齊凜願與謝如淵結為異姓兄弟,從此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肝膽相照,永不背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帝王心,皇權路,我自問無愧於心,可他卻負盡年少誓言!”
“既然如此,當年又說什麼永不背棄?”
悲哀的的怒聲響徹大堂,空餘迴響。
謝安瀾沉默著,閉了閉雙眼。
半響,謝如淵低下頭,望著唇角帶血的謝安瀾,嘲諷道:“你以為先帝為何對你格外縱容,你以為齊昭為何對你格外恩寵,因為他們都想毀了你!毀了謝家!”
謝安瀾眼睛發紅,眉間染了血色,一身紅衣也被血染盡,緋豔而淒冷。他強撐著站起來,扶著旁邊的桌椅,緩緩道:“這只是爹的一面之詞。我幼年時,爹對我不聞不問,是先帝每每關愛教導,教我詩書禮儀,教我明辨是非,待我如同親生,陛下與我一同長大,更是屢屢幫我護我……若真如爹你所說,他們何必要做到這一步?”
“因為你長得像你的母親,一樣的驕傲漂亮,一樣的風華冠長安,”謝如淵冷笑一聲,“先帝只是在你身上,看到了你母親的影子,或許是愧疚,或許是為了自己心安。而當今天子,齊昭,他看你的眼神,簡直就像在看禁臠……你真的沒發覺嗎?”
謝如淵察覺到了那樣的眼神,因此不想再讓謝安瀾和齊昭接觸,可沒想到,到頭來卻是謝安瀾自己送上門去!
這怎能不讓他憤怒發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