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難道指望著放過他之後他就能和你冰釋前嫌,還是想臨陣倒戈,提著我的項上人頭去找他求和?”
話音落下後是情理之中的沉寂,然而即便是如此過激的、鋒銳的言語,都未能讓天道閣的閣主皺一下眉頭。數秒後,崔九重從交椅上起身,姿態從容自然地走下臺階。
“那個人確實不容小覷,他能養出這樣的‘活法器’,實力便可見一斑。”他開口,彷彿完全忽視了齊彥卿明目張膽的惡言相向,“此人多半擅長陣法術式。季裁雪手腕上那枚桃花模樣的印跡,可是一種不多得的儲物法器。”
“手腕上的桃花印?”齊彥卿一字一頓,他討厭極了這話語間透露出的某種曖昧的親暱,彷彿證明閣主與他的小盤羊之間有過更深切的交集。不過這念頭也只是在他心裡出現了不到半秒的時間,很快便被他捨棄掉了。
他那時候並沒有對小盤羊說謊,在他看來,沒有任何人能蠱惑得了天道閣閣主——準確地說,閣主根本不會和“情”和“愛”兩個字沾邊,他是披著人之外衣的實體化規則,只認陰陽與利害。七情六慾都與他無關,他不可能愛上任何人。
輕鬆地將燃起的那一點妒意掐滅,齊彥卿轉而注意到崔九重話中的另一個要點:“擅長陣法術式?又是陣法術式?”
宮殿驀然起伏著上升小半截,預示著這艘龐然大物駛入了它統治的港灣。在一陣低沉的轟鳴聲後,宮殿徹底停止了移動,巨大的殿門也隨之洞開,展露出殿外玻璃棧道上,滿地未融的白雪,和一尊淺藍色的冰雕。
“給他施加赤繩鎖的那個人,確定是死得不能再死了吧。”齊彥卿摩擦著修長的手指,心裡泛出些許他自己並不想承認的焦躁。
“春生妖王秘境遺址已被夷平,你大可以去刨開那千尺黃土,尋求能佐證你想要的答案的證據。”崔九重步履平穩,與他擦肩而過,語調淡漠得像是在嘲笑齊彥卿疑神疑鬼的慌張,“如果他本事大到能改變赤繩鎖生效的條件,或者季裁雪其實根本沒有失去記憶,只是用精湛的演技騙過了你我二人的話,那他確實有沒死的可能。”
“對哦,赤繩鎖,赤繩鎖……我竟一時忘記了,他得先死了,赤繩鎖才能生效。真是情深義重,真是可歌可泣,真是……為我省了一筆麻煩。”齊彥卿一拍手掌,誇張地表演了從恍然大悟到惺惺作態,再到原形畢露的一系列情緒轉變。那之後,他的目光攀上崔九重的後背,他如一隻潛伏的毒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甚至都無法離開這片海域,更別說,離開冥府。”
在冰雕之前,崔九重停住了步伐。
這冰雕離洞窟只有幾步的距離,也就是說——曇霜當時只差幾步就能逃出齊彥卿的攻擊範圍。事實上,只要她逃出了玻璃棧道,逃到了洞窟之中,她便已贏得了這場逃脫遊戲的勝利——那些冥官雖然能阻礙她的腳步,卻無法留住她;即便齊彥卿關閉了冥府之門,她也能挺過這最長兩刻鐘的關門時間,而後趁冥府之門強制開啟的那一刻鐘時間逃出生天。
可惜她在離成功只有一步之遙的地方到達了強弩之末,在當場死亡與延後死亡中,她選擇了後者。
“我以為你不會願意安於現狀。”崔九重回應了齊彥卿的話,他掃了一眼冰雕內雙眼緊閉,恍若安睡的曇霜,忽而身形一頓。
極寒術已然生效,綻開的皮肉被溫柔地縫合,包裹住了原本森然裸露的白骨。然而極寒術只治癒肉體,卻不會修復在刀劍相戈中破損的衣裳。曇霜上衣的左半邊有一道從交領延至腰帶處的裂口,裂開的白衣被血染紅,在此刻泛出更深暗的顏色。造成這裂痕的攻擊顯然是直衝曇霜心臟而來,大抵便是這一擊,讓曇霜不得不在此施展極寒之術。
“她是雌雄同體?”崔九重看著那透過衣縫顯露的、平坦的胸膛,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