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齊彥卿的聲音忽然臨近,他閃現到了崔九重的身邊,抱著臂浮在半空,“與你我別無二致,他是貨真價實的男人。怎麼,這世間竟然還有你天道閣閣主不知道的秘密?”
崔九重收回了打量曇霜的目光,回道:“終年不見天日,你知道的秘辛卻還不少。”
“畢竟我也算是他的同門前輩嘛……如果他們沒把我從名錄上劃掉的話。”齊彥卿語調隨意,看向曇霜的目光更不可能含有絲毫對待後輩應該有的、所謂的友好和期許,“你要吃了他嗎?”
崔九重看了齊彥卿一眼:“不必。”
“也是,畢竟你現在的狀態看起來這麼好……我猜猜,你應該剛吃了一個人吧。”齊彥卿臉上的笑意深了幾分,“或許從你的角度來說,應該稱為儲備糧?”
他的尾音落下得很短促,彷彿忽然被迫止住了話語——而事實也正如此。抵在他喉頭的劍刃對映著明亮的銀光,而持劍者一如既往,面無表情。
“有一句話,你說得沒錯。”崔九重看著齊彥卿收斂笑意,他的心中並未掀起怒火的浪濤,只是此刻,他必須對觸犯自己的人施以警告和懲罰,“若是有一天,我們中止了合作,我必然會帶走你的項上人頭。”
齊彥卿沒有說話,他知道崔九重劍鋒上的毒有多猛烈,況且到目前為止,他還不想失去崔九重的助力。
不過嘛,他心想——倘若他們真的有一天要終止這場持續了千年的合作,他劍鋒所指的第一個人,也將會是這位他曾經的同盟。
他們知道彼此的太多秘密,如果他們最後分道揚鑣,那必然得以其中一人的死亡為開端。
兩道很輕的腳步聲趨於相同的頻率。遊走的亡靈身上散發出微弱的白光,將溝渠勉強照亮。
在沉默的思索間,他肩上的重量減輕了。季裁雪下意識地偏頭望向江雲思,得來江雲思一個安撫的微笑,那一剎,時間彷彿倒退回一切都還沒有發生的時候。
他抿了抿嘴唇,伸手想要幫扶,卻被江雲思搖著頭婉拒了。見江雲思能夠獨自穩步地往前走,他也未再多言,只是不動聲色地將速度降下來了些。
江雲思的反應不在他意料之中,江雲思……似乎有些太平靜了,就彷彿……
“我有想過的。”到現在,江雲思聲音中的嘶啞之意已經褪去了幾分,聲線聽上去並不再那麼瘮人,但終究無法像以前那樣溫和清潤,“我一直在想,他已經死了。甚至……或許我很早就知道,他已經死了。”
“你也是從那條虛魚身上,看到了他的記憶的,對嗎?”江雲思看向他,眉目如被雲霧遮擋的山巒,染著哀傷的、暮時寒雨般的情緒,“閣主讓我見到了那條虛魚,那條在他口中,是我哥哥所化成的虛魚。”
“好真啊,好像啊,在我看到它的第一眼,我覺得,它真的是我的哥哥——我被困在魚的身軀裡的哥哥,它都有著我哥哥的記憶,怎麼能是假的呢?”
“可是很快,我就意識到,好像不是那樣的,我甚至都沒有任何憑據,可我就是能隱隱猜到,它不是哥哥,它只是套著哥哥的記憶的,一具軀殼。”
“我想,或許是因為他恨我害死了他,所以才會用冰冷的眼神看我,所以想讓我用命來償還罪責。我是願意的呀,我本來就是因為想換回他,才和閣主走的啊,可是我還是好難過……”
“我抱著那條虛魚,跟著冥主步入了湖底巨宮下的祭壇。我知道我可能馬上要死了,我不後悔,但還是捨不得,我便又偷偷地看我哥哥的記憶,我只是想體會那種彷彿回到過去的感覺,回到哥哥的身邊。”
“哥哥的記憶裡有很多我呀,我們是一起被師尊撿回來的,我們形影相依,我們如此親密。我一直以為,是我貪心不足,才讓親密成為枷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