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說道,來她這裡的客人,最後都是醉著離開的,既然人已醉去,自然是記不得什麼了,那麼她這家酒肆有沒有名字也就不重要了。
她是否有親人,多少年歲,乃至是不是世人,都是個謎團。
酒肆的陳設簡單,**張桌子,兩三位客人,正是閒得發慌的時候。
一瓶荔枝釀,一碟鹽白筍和一碟滷豆腐。老闆娘將酒菜依次放好,自己坐於陸離對面,她親自為陸離倒了一杯酒,道,“來來來,雖說你不喜歡吃人間的東西,但我的面子你總要給吧?這荔枝釀可是我珍藏的好酒,平素都捨不得賣,你說什麼也好喝幾杯的。”
陸離沒有推辭,依言接過酒杯,輕酌了一口。
老闆娘夾了一片筍,送進嘴巴里,“聽說你現在在地藏王菩薩那裡做事?”
“是修行。”
“好,是修行。”語氣頗為不耐煩,“那怎的這麼長時間也不來見見我?”
“這不是來見了麼?”
放下筷子,老闆娘笑了笑,她柔若無骨地靠在椅背上,習慣性地摸了摸髮髻上那朵水靈靈的簪花,“真是薄情呵……”
若不是任務在身,她只怕再過個千百年也是見不著他的。他對誰都是那副不痛不癢的樣子,對誰都是一樣好,對誰都是一樣耐心備至……他這樣的人,說是叫人覺得靠得住,是朋友,想深了,便會覺得他薄涼,因為無情,所有對誰都可以一樣好。
所以與這樣的人做朋友真真兒是累極了,總有種自己是一頭熱的感覺。
“你呀,”喝盡了杯中酒,老闆娘又滿滿倒上,“我可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說吧,你有什麼事情來找我?”
陸離低著頭,看著自己杯中那水紋微漾的酒,淡然道,“將那孩子的記憶還予她吧。”
老闆娘抬頭,問,“誰?”
“她喚作初見。”
老闆娘皺眉,爾後回想起來,“哦,你說這幾日一直打擾我的那個孩子呀,她倒是有本事,能請得動你……可是陸離,你也是知道的,我吃進去的東西,哪裡還有吐出來的道理?”
陸離好似已經猜到結果,依舊是一臉波瀾不驚,“你吃的記憶那樣多,不差她一個。”
“你收集的善果夠多了,也不差她的一個呀。”
聽聞她的反駁,陸離沒有生氣,“淘氣。”
老闆娘狡黠一笑,“要不然我與你交換一個條件怎樣?你喝光這一瓶荔枝釀,我便讓你看看那孩子的記憶,如何?”
“我只是要幫她要回記憶,不需要知道那記憶是什麼。”
“可是我好像感覺,那孩子的記憶中,似乎沾染了你的氣味呢……”
陸離正欲抬起酒杯的手一頓,“你說什麼?”
“我是說,那孩子的命運,是你一手造成的……”
陽光順著雕花的窗欞照進來,將老闆娘那美豔至極的臉印得影影綽綽,連同她臉上的笑意,都變得虛幻起來。
在這方酒肆中,酒客三三兩兩地落座,彼此之間離得不遠,甚至可以清晰地看見他們交談時的神情與動作,有的一臉激動,有的一臉哀愁……可是卻絲毫聽不見他們聲音:交談聲,桌椅的磕碰聲,酒杯的交擊聲,全全沒有,他們之間似乎陷入了兩個世界一般,只有影象的變幻。
倘若再仔細看去,還可以看到酒客們的面容和穿著都是不一的,有的金髮碧眼,有的烏髮黑眸,有的一身輕薄長衫,有的一身毛領大氅……這些酒客,似乎來自不同的時間與空間一般,彼此間毫無交集。
這家酒肆門面,會出現在宏大繁華的城池裡,也會出現在山野某個小道上,只需有緣人,不管是身在何時何地,都能踏進來。
——這裡,沒有時間和三界的阻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