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兮長長地吁了口氣,收回了九爪鉤,擦了擦額頭上的細汗。
王蛇跑了過來,撿起掉落在地的手電筒,想要攙扶他,不過被他擺擺手拒絕了。
“我沒事。”
左手臂又有幾塊骨頭裂了,得抓緊時間出去就醫。朝兮擰著眉給自己撕了幾條紗布,把胳膊吊在脖子上,暫時固定。
隨後,他舉著手電筒確認了一下陳皮的位置,邊走邊說:“陳皮?你還能走麼?”
陳皮側身倚靠在臺階上,背對著他的方向,半天沒有動靜。
朝兮心道:難道是骨頭斷了?因而快步走過去,傾身蹲下,用完好的那隻手扳過陳皮的肩膀。
“你怎……”
關切的話語尚未出口,他的肩頭驀然一重,戰後脫力的身體冷不防也被壓得坐在了臺階上。
晚一步到來的王蛇將手電光束匯聚於陳皮之身,瞧見他越發灰白衰敗的臉色,胸膛當中偌大的一個窟窿,正一股股地往外冒著烏黑的血。
隨即,王蛇聽見了自家老闆倒吸一口涼氣。
“怎麼……會這樣!”
朝兮目眥欲裂,瞳孔緊縮,顧不得骨裂的疼痛,將左手從紗布裡繞了出來,驚慌失措地去堵那個血窟窿。
“陳皮!”
他一邊呼喚著陳皮的名字,一邊回想起萬奴王最初發難之時……看這傷口的大小,莫非是一開始,陳皮就被萬奴王的手戳穿了身體?
那時,陳皮沒有立刻回答他,而他與萬奴王交手時,也沒有聽見陳皮用九爪鉤應敵……
原本激戰之時無暇顧及的異樣,此刻全都清晰地湧入腦海。
這樣的疼痛,陳皮一聲未吭,唯恐成為他的後顧之憂。
朝兮一開口,嗓子就啞得要命,眼前忽閃著一層血霧。
陳皮的墨鏡早就不知摔到哪裡去了,眼睛上猙獰的傷疤再度展露在他的眼前,呼吸微弱得幾乎難以察覺。
感受到了朝兮近在咫尺的呼喚,陳皮空洞的瞳孔重新聚焦,輕微地勾了勾唇,道:“謝朝兮……對不起……我沒聽你的話……”
朝兮深吸一口氣,掩蓋住喉中的哽咽,彷彿是心口裡湧動著許多話語,卻堵在喉嚨裡不得抒發。
而陳皮繼續說:“你說過……我如果,不聽你的話……你就把我……丟墓裡喂血屍……”
朝兮一頓。
這……是多久以前的事了?這確然是他的語氣和他會說的話,但他早已忘了有過這回事。
朝兮劇烈地咳嗽一聲,冷然命令王蛇:“拿藥箱!拿繃帶,拿藥……對了!強心針!打強心針!”
王蛇愣了一下,雖然聽命去拿藥箱,心裡卻是一嘆:此人老邁,又流了這麼多血,根本無法縫合。而這種地方缺醫少藥,就算打了強心針,也是萬萬救不回來了。
陳皮艱難地抬起手,按住冷臉忙活的謝朝兮,緩緩道:“別……白費力……氣了……”
“閉嘴。”
朝兮試圖用紗布和醫用酒精棉堵住汩汩流血的傷口,然而很快就有更多的血流了出來,傷口周遭的面板也開始變成紫黑色——那是毒素深入血脈的緣故。
他沒有多想,把掌心的傷劃得更深,遞到陳皮嘴邊,說:“喝進去,快!”
陳皮囁嚅著道:“不中用了……”
“我讓你閉嘴!”朝兮厲聲喝道,放血的手不自覺地顫抖著。
“你不讓我說話,那我就唱吧……”
陳皮依然不肯歇聲,唯恐現在不開口,就再無機會了。
雲頂天宮,青銅門外,萬奴王棺之側,慢慢響起了活潑輕快的調子:“我則道這玉天仙離了碧霄,原來是可意種來清醮,小子多愁多病身。怎當他,傾國傾城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