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半晌,正要離開去陳皮的盤口瞧瞧,不料身後傳來個低沉的聲音:“謝……朝兮?”
回頭一看,瞧見的是一個身穿軍裝、高大筆挺的男人,身後跟著兩隊衛兵,可不正是張啟山?
“呦,好久不見啊,軍爺。”
一句“軍爺”,足以將張啟山夢迴昔年……卻也永遠回不去的昔年。
*
故里不逢春,故里逢故人。
路邊一間早已關張的茶鋪外,朝兮和張啟山尋了一張還不算太破太髒的桌子,相對而坐,敘談別情。
……其實也沒什麼好敘談,他們該說的話,五年前就已說盡了。
衛兵們都遠遠地退開。
張啟山率先開口:“謝……老闆,這幾年都去了哪裡?”
朝兮隨意地扯著謊話,臉色不紅不白,“山南海北,四處逛逛,哪裡都去過。”
張啟山停頓了一下,悶聲道:“西藏那邊,應該沒有海。”
朝兮略一遲疑,隨即漾開一抹淡然的笑意:“軍爺若是對我的行程瞭如指掌,又何苦再問我?”
這幾年國內局勢緊張,往來通訊應該會受到嚴格管控。張啟山既然是佈防官,執掌長沙軍政安危,關注到陳皮和他這幾年的信件聯絡,進而查證,勉強也說得過去。
但是……朝兮依然覺得不爽。
“要不是謝老闆臨走前將書局生意都暗中交給了陳皮打理,我的確也想不到你們兩人有來往。”
張啟山還算坦率地承認了,沉吟道:“自你走後的第二年起,陳皮開始每個月雷打不動給西藏墨脫寄信,四年從不間斷。他這個人天性涼薄陰狠,能被他放在心上記掛的人屈指可數……於是,我去問了二爺。”
當然,就算二爺不肯說,張啟山也能從信件的內容中看出他們兩個的關係非比尋常。
他們往來的每一封信,張啟山都讓人截下來備份留底,鎖在自己的書房裡,偷偷看過無數次。
陳皮在信中罵他,他總是不屑一顧。陳皮長篇大論敘寫思念,用著那些露骨熱切的詞彙,卻總能讓他的心沉沉墜入谷底。
他無法想象,朝兮與陳皮竟然是可以說這些不堪入眼的話語的關係了。
朝兮的回信,往往惜字如金,千篇一律地問候問候陳皮,叮囑他不要惹是生非,不要隨便傷人等等,那語氣熟稔而親和,就像……他們已認識了許多許多年。
最關鍵的是,朝兮從不會糾正陳皮信中所寫,像是預設了他的說法。
張啟山總會期待,朝兮在哪一封信裡提到自己的名字。
然而,從未。
此次,看見陳皮寫信告訴朝兮勿回長沙,他亦曾暗暗期待,朝兮不要回來,他便可以說服自己,朝兮並不那麼在意陳皮的安危。
可惜,他的期待落空了。
當守城計程車兵來傳信說朝兮進城時,他迫不及待地來尋人,既為重逢而歡喜,卻又傷感於朝兮真得會為陳皮而歸來。
朝兮彷彿無知無覺,毫不留情地將他那顆心踩入深淵。
“既然如此……那我順道跟軍爺打聽打聽。”
朝兮音色涼涼,收斂笑意,冷然道:“陳皮,他現今可還在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