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食的高熱量能讓他果腹,足以對抗雪山上的凜凜寒風。
起初,張起靈會確認一下有沒有毒,後來似乎意識到了放糕點的人沒有惡意,就不再疑心了。
第八個月的一天清晨,朝兮照例送了點心,轉身要走時,卻聽見張起靈叫住了他。
這是他們十三年又八個月來的第一次對話。
“是你放的點心嗎?”張起靈那雙淡然的眸子凝望著他,露出困惑的表情。
大侄子居然會“困惑”了——這是朝兮最直觀的感受,看來德仁讓他去雕刻,還是有些作用的。
“是。”
“為什麼要給我送點心?”張起靈問。
朝兮平靜微笑,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只是問道:“甜不甜?”
張起靈蹙了蹙眉,腦海中像是零星地閃過了某些畫面,但太過迅速,他還來不及看清,就變成了一片空白。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說:“甜。”
那一瞬間,朝兮覺得好像他還是九歲那年,那個吃到糖畫後就能獲得簡單的快樂的孩子。
突然鼻尖一酸,朝兮哽住了一秒,藉著咳嗽聲掩飾過去。
“你喜歡就好。”朝兮彎出一個溫和的笑容,“明天給你送桂花糕。”
但張起靈最終沒有吃到桂花糕。
那一天,張起靈去搬了一塊半人高的石頭回來,沒有思索什麼,從上午就開始動手,忙活到傍晚才收工。
這次朝兮沒有躲起來,一直站在他的背後看著,等到夕陽西下日照金山之時,朝兮終於看出了他的“傑作”為何物。
張起靈在雕刻自己的背影。
雖然很粗糙,也很抽象,但朝兮就是能辨認出來。
他去找了德仁來看。德仁轉了轉腕上的蜜蠟佛珠,招呼張起靈跟自己走。
朝兮遠遠跟著,看著他們一起走進了那個常年封閉的房間。德仁點燃了裡面的一隻準備好的香爐,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德仁看到了門外圍欄上坐著的朝兮,有些不高興,因為這個房間的秘密是絕對禁止傳出去的,廟裡的喇嘛都沒幾個知道。
朝兮卻很不屑一顧。
早在三年前他就來過這兒了,德仁的那點兒小把戲哪裡攔得住他?
畢竟,他就是為了這個秘密而來的。
那房間裡只有一張床,床上躺著一個藏族女子,像蓮花一樣聖潔而美麗。
那是白瑪,一個被選中的擁有閻王血統的女子,老三的妻子,張起靈的母親。
她沉睡的時候還相當年輕,這麼多年,在藏海花的作用下,她沒有一絲一毫變老。
但,藏海花只能吊住她的命,卻不能讓她真正活過來。
張起靈在那個房間裡待了三天。
三日靜寂,只有呼吸。
朝兮在門外陪了他三天。
三天後,張起靈走出了那個房間,而德仁帶走了徹底沒有呼吸的白瑪的屍體,葬在藏海花叢中。
老三的屍體也葬在那裡,朝兮從當年經歷過此事的執法堂的族人口中逼問出來的。
合葬於他們相遇的藏海花叢,以後有處祭奠。
同淋山間雪,也算共白頭。
張起靈在自己雕刻的石頭前蹲了下來,不由自主地流下眼淚。
朝兮很想過去抱抱張起靈,最終沒有動。
他用指尖沾了沾自己的眼角,久違地知道了眼淚的味道。
又苦又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