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從綠色的腦漿子裡夾出了一枚鐵彈子。
王蛇驚訝道:“原來是這東西!我剛才還奇怪,我那一槍明明沒打中,怎麼還……”
但朝兮沉著臉色,好像完全沒聽進這番話。
他只覺得自己有一陣失去的聽覺,耳邊的一切都按下了消音按鈕,全身的熱血轟轟地流向腦子裡,激盪起無數血色悽迷的花。
而他透過通紅的瞳孔,看向那枚鐵彈子。
他有多少年沒見過這東西了?
距離廣西竹樓小院一別,該是有半個世紀過去了吧。
半個世紀,五十年,或許不能令一個人完全遺忘另一個人,卻足以淡忘。
先前的種種奇怪之處,從最初進入胎形屍洞時在廊柱上看過的爪鉤痕跡,到“初見”時那人異於其他人的反應,在他打鬥之時時機恰好丟出的短刀和鐵彈子,以及離去時那欲說還休的目光停留……
他緊緊握住了那枚鐵彈子,任憑冷硬的金屬圓彈硌得掌心傷處尖銳疼痛,忽而啞著嗓音道:“走。”
在幾人驚愕的眼神裡,朝兮飛快地奔向了老頭子等人離開的方向。
王蛇也不假思索地追了過去。
在近乎全黑的甬道里,朝兮只憑著手電筒的微弱光源,追尋著剛剛經過的人留下的足跡。
他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什麼地方,也不記得自己跑了多遠,只知道最後,他在皇陵的中心找到了他們。
那裡像是一個祭壇,年邁而乾瘦的老人就站在祭壇中央,渾身浴血,一手揮舞著黑色的九爪鉤,一手鐵彈如雨。
在他的四周,是無數的人面怪鳥,每隻都好像有一人高,以黑雲壓城的威勢層層緊逼,似乎隨時準備將他撕成碎片。
朝兮注意到,有兩隻鳥的嘴裡叼著什麼東西——後來意識到,那可能是跟著老頭子的兩個夥計。
“你顧好自己,不要過來。”
朝兮瞥了一眼氣喘吁吁的王蛇,一手持槍,一手執刀,走上祭壇,跳入了怪鳥的包圍圈。
王蛇根本來不及阻攔,只好遠遠地看著這一幕。
朝兮的到來,似乎給對方帶來了極大的震撼。
在怪鳥桀桀如鬼笑的鳴叫聲裡,俊美奪目的“青年”步步走近,步步踏過舊年靜好的光陰,成為觀者眼間心上永不消褪的一抹亮色。
一瞬失語。
怪鳥畏懼於麒麟血的氣息,簌簌後退了一些,沒有貿然攻擊。
朝兮藉著這短暫的平靜,把短刀插回腰間,然後抬手,突然拿掉了那副墨鏡。
醜陋而猙獰的疤痕橫在面上,朝兮試圖從那疤痕之下,尋出昔年那雙藏著陰戾的桃花眼的形狀來,卻未能如願。
可朝兮已然知曉,那就是他。
什麼風月官司,什麼長生執念,此刻,於久別重逢的人面前,好像無關緊要了。
朝兮只覺舌根鼻尖酸澀得要命,心口像融進了某種苦澀的茶水,卻仍是彎了彎眉眼,一顰一笑悉如舊時模樣,慢慢地,輕輕地開口:
“小陳皮,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