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婦人一邊打一邊覷著那衛家小郎,見他一臉不落忍,知道火候差不多了,咒罵兩聲,把那胡床擺好,用裙襬仔細揩抹乾淨,然後一邊點頭哈腰賠禮道歉,一邊請那衛家小郎君上坐。又從碗碟架子下取出個陶罐子,舀了自家吃的酪漿捧給他:“奴這沒眼色的傻兒子多有得罪,奴回去定好好治他,小郎君大人有大量,求您饒恕了他這一回。”
衛琇揉了揉痠痛的胳膊,估計是被掐青了,對那胡攪蠻纏的小攤主也不是真不惱,可自己吃了白食也是不爭的事實,便寬宏大量地道:“實是我沒帶錢,怨不得令郎,待稍後見了家人必如數奉還。”
圍觀眾人聞見那玉人一般的小郎君果真是衛家人,方才那些嘴上沒把門的都成了縮頭的鵪鶉,此刻又見這衛小郎如此有此雅量,俱都嘖嘖稱讚起來:“這世家公子就是不一樣,沒想到小小年紀就有這樣的肚量,將來必定不可限量,衛家恐怕又要出一隻鳳凰了。”
王大娘趕緊誠惶誠恐地擺手:“衛公子不與這賊崽子計較已是天大的氣量了,怎麼還能要錢,您只要不嫌棄,什麼時候想到儘管來吃,不單是這崇福寺,咱家全洛京的攤子都任你吃。”
衛琇默默地掃了一眼正“呼哧呼哧”揩鼻涕往旁邊甩的王小郎,心道這如何能不嫌棄。
錢自是要給的,他那碗連同那坑蒙拐騙的小娘子那碗,翌日就遣了下人來回幾十裡山路專程送來,自不必提。
此刻他只想儘早脫身去尋他六兄,便也沒有多推卻,彬彬有禮地道了謝,便放下陶碗站起身道別,圍觀的人群自動分開讓出了一條道來,衛琇朝他們點了點頭淺笑了一下,他臉上還帶著羞赧的輕紅,這一笑將許多人看得呆住了,半晌回不過神來。
衛十一郎估摸著他六兄還在與虛雲禪師談天,沿著沙彌指的石階拾級而上,沿著小徑穿過一小片茂密的柏樹林,便看到了背對林子而立的頎長身影。衛琇加快腳步,正要開口喚他六兄時,冷不丁從旁邊一塊大石頭背後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將他扯住拽到石頭後面,他被拽得摔了個屁股蹲,尚且來不及驚呼,便叫一隻手隔著帕子捂住了口鼻。
“噓!”一張黑一道白一道的小臉出現在他眼前,“莫叫嚷。”不是那忘恩負義的小娘子又是誰?
“若是叫你兄長髮現你躲在這兒偷聽他和別家小娘子說話,你就是渾身長嘴也說不清了,”鍾薈壓低了聲音在他耳邊道,溫熱的呼吸近在咫尺,“所以一會兒我放開手了你別動也別吭聲,知道麼?”
衛琇且來不及細想這古里古怪的小娘子為何會躲在此地偷窺他六兄,先想起捂在他嘴上那塊半溼帕子的來歷,背上起了層密密麻麻的雞皮疙瘩,趕緊點頭。鍾薈便緩緩鬆開了手。
衛十一郎這才放開膽子吸了口氣,晚風夾雜著松柏的清香和泥土略帶腥味的氣息,兩人肩並肩蹲著,雖然那小娘子看身量不過是個七八歲的孩子,衛琇這正人君子仍舊有些不好意思,人家年幼不懂得避嫌,他卻已經十二了,便輕輕挪動雙腳往旁邊避讓了一些。
鍾薈哪裡知道這衛家柳下惠的心思,在她心裡衛十一還是當年那個小崽子,和自家弟弟差不多,那時候他的頭髮又軟又細,摸起來像絲緞一樣順滑,她看著那油光水滑的腦袋,竭力剋制才沒上前溫故知新地薅上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