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她終於吃完,卻似乎仍舊沒有再繼續說的樣子。
睢鷺只好開口問:“……再然後呢?”
樂安頓住,抬頭,看他一眼,嘴角還沾著芝麻。
“再然後啊……”樂安輕聲重複道。
“她死了。”
後來啊,戰亂終於結束,樂安又重新成為那個金枝玉葉的公主,甚至執掌了天下大權,想吃什麼吃什麼,想賞人金銀珠寶也輕而易舉,於是她派人去找她,找那戶人家,可是派出去的人說——
“她早死了。”
“您走後不久,就有股亂兵經過了她的村莊。”
短短兩句話,甚至不需多解釋,樂安便已經完全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因為同樣的事情她已經見過了太多太多。
樂安原本以為,自己是最不幸的,她從高高在上金尊玉貴的公主,一夕之間成了倉皇逃竄的落地鳳凰,東躲西藏,擔驚受怕,老天似乎在懲罰她前面二十年過得太順遂,於是讓她二十歲之後過得異常坎坷。
她曾安慰自己,這就是她身為公主所必須付出的代價,畢竟她享受的多,那麼災難一來,失去的自然也多。
可如果是這樣的話——
那個農婦又怎麼說呢?
她一生貧苦,沒有享受過樂安曾經享受過的任何榮華富貴,她也與人為善,連對待搶了她孩子吃食的小偷都那樣心軟溫柔,可是,戰亂一來,她也絲毫逃脫不掉。
僅僅是一場兵亂,便將她所在的村莊洗劫一空,樂安派去的人去找時,只看到已經燒焦的空空無人的村莊。
不止她死了,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父母親人,都死了,死在了戰亂裡,死在樂安有能力報答她之前。
“我欠她的,永遠都還不了了。”
樂安嚥下最後一口麻葉兒,噴香的味道口腔發酵,品到最後,竟完全感覺不到香,反而只覺得一股揮之不去的焦苦味兒。
之後兩人誰也沒有再說話,沉默了許久。
樂安仍舊往前走著,也沒有再買什麼東西,對大街上形形色色的攤位百貨也不感興趣,她只是走著,一直往前走著,走到雙腿發疼發酸也不叫一聲。
直到走出鬧市,走到人跡越發稀少的坊市。
樂安忽然站定,看了看四周,轉身對睢鷺道:“我再帶你去一個地方。”
睢鷺點頭:“好。”
於是樂安在前面帶路。
但她這個帶路人有點兒不靠譜,很是找不準路,一邊走一邊四處打量,走了好幾次彎路,最後終於憑著記憶,憑著周圍越來越荒涼的場景,確定了自己要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