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起來,笑聲無比的怪異,好像在夜裡飛過村子的黑老鴰一樣,讓人不寒而慄。
滾滾的黃河乃至空氣彷彿都在這一瞬間凝固起來,這樣的僵持每持續一秒鐘,對我來說都是一種煎熬。大概有一兩分鐘之後,一直定在水裡的小船突然劇烈的顛簸起來,倉促之下我沒能站穩,東倒西歪的翻過船艙,險些落進河裡,幸好臨危伸手搭住了船舷,半個身子浸到河水裡,接著翻身爬了上來。
我們的小船很結實,但在那種劇烈的顛簸中,彷彿要散架了。
“夠了!”爺爺的身軀很穩,在顛簸的船中好像雙腳長了釘子一樣,牢牢的釘在船板上,他衝著那口棺材大吼了一聲:“走!”
我滿頭滿臉都是水,緊緊抓著船舷不敢鬆手,隨後,爺爺回頭看了我一眼。
我說不清楚那一眼裡麵包含了多少情感,後來回想,總覺得有不捨,有愛惜,有遺憾,有苦楚,五味交雜。但是在我的回憶裡,我不願把這一切想的那麼複雜,我只知道,那是一個垂暮的老人的目光,僅此而已。
之後的事情是我意想不到的,也是無法阻擋的。爺爺看了我一眼之後,轉身就從船上跳進河裡。那口石頭棺材的蓋子咔的合上了,隨後慢慢的沉入河中。小船也立即停止了顛簸,我鬆開船舷,一步跨到對面,半個身子幾乎都探到船外,拼命的大喊。
“爺!爺!你在哪兒!”
水花還在隱隱的翻滾著,但是我看不到爺爺的身影。十來秒鐘之後,一直定在水裡的小船突然動了,順著水流飛快的衝出去很遠,在這種情況下,我沒有能力掌控小船立即回到剛才的地方,而且水性沒有精熟到一定地步,在這裡下水,和找死沒有區別。
我從來不習慣流淚,但不流淚,只不過是沒有到傷心處。此刻,我再也忍不住了,趴在船上放聲大哭。我從小失去父母,是爺爺把我拉扯大的,從牙牙學語一直到現在,我沒有離開過他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的預感是否準確,但從剛才爺爺跳進水裡的那一瞬間起,我預感到,這好像是我們祖孫兩個之間的訣別,至此不會再有見面的機會。
我哭的一塌糊塗,任由小船在水裡飄蕩,不知道過了多久,水流緩了,我擦掉眼淚,架著船靠岸,然後失魂落魄的沿著河岸朝回跑。那是我一輩子裡跑的最快的一次,絲毫不覺得疲憊,幾乎一口氣跑回剛才的地方。
黃河依然在流淌,好像一百年一千年都沒有改變過一樣,之前的一切都看不到了,爺爺,還有那口怪異的石頭棺材,徹底消失在我的視野中。
我不知道在河邊趴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家的,爺爺消失了,就好像從小到大撐在我頭頂的那片天突然塌了下來。直到走進家門時,我才感覺兩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的抬都抬不起來。
我一頭栽倒在床上,鼻涕眼淚混成一團。我還得找下去,但茫茫一條大河,沿途幾千裡,我該去哪兒找?
身體的疲倦和情緒的低落讓我累的半死,腦袋昏昏沉沉,哭著就睡了過去。都是從十幾歲那時候過來的人,知道那年紀是最貪睡的,以往我只要睡著,肯定醒都不醒的睡到天亮。但是這時候,我睡的一點都不踏實,恍恍惚惚中,總覺得自己睡著了,又醒過來了,接著又睡著了。
就在這種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我睡了很久,一直在做夢,亂糟糟的夢,夢境虛幻又飄渺,但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夢突然變的真實起來。
我夢見爺爺回家了,和過去一樣,拿著自己的鞭子,腰裡彆著旱菸袋。我夢見他走到我的屋裡,站在床邊,兩隻老眼中充滿了對我的關愛和憐惜。
“水伢子,咱們河鳧子,快要絕種了。”爺爺彷彿剛從水裡上來一樣,渾身上下溼漉漉的,但他不擦水,拿著旱菸袋慢慢的裝煙,道:“算上你,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