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後悔嗎?
應該不會再有比這更後悔的事情!
他沉默聽著,身影清寂又孤傲,而後關閉了電腦音訊,身體後傾,輕輕靠在椅背,仰頭。
闔上雙眼,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滾動,薄唇緊抿,凸起尖銳的喉結在面板下一下下滑動,也許吞嚥著莫名的情緒,脆弱和蒼白。
-
人工耳蝸開機之後,能聽見的都是巨大的噪音,根本不懂耳邊的世界,房間窗外第一聲蟬鳴湧進耳朵,他以為是爆炸聲,下意識還是要讀唇,要擯棄這些像耳鳴一樣的喧囂,站在人群裡也覺得慌張無措,卻依舊要暗自支援著站著。
其實這才是正常人的聽覺世界。
枯燥陌生的聽力語訓,甚至比當年的唇語訓練還要難熬,摒棄多年的習慣更讓人覺得心有惶惶,摸到那隻錄音筆——他想,至少還有一份音訊,可以留作紀念。
後來這份音訊就成了支撐他繼續堅持的動力,無數次無人之際一遍遍回放,從聽不懂再到模糊明白,再到完全聽見。
可是,就這麼結束了嗎?
對。
讓它結束。
母親捂著嘴的哭泣,忍著巨痛進了高考,頭顱的海嘯聲,連提筆都在顫抖,手臂上的冷汗黏在答題捲上,沉重得提不起,那一瞬,他真的恨不得變成一把刀,或者一場燎原的野火,粉身碎骨,不復存在。
為什麼是他?他原本可以不是現在這個模樣!
為什麼一定是他??
考試結束後直接去了宛城,住進了醫院,一定要求醫生做全面的檢查、最先進的儀器和最多的測試,頭顱、耳朵、面部神經,精神創傷,這對平常人而言不算太嚴重的擊傷對他會造成什麼後果?耳朵會怎麼樣?等不及慢慢康復,現在就要知道結果。
他右耳幾乎聽不見了,左耳還有一點殘餘聽力,還是能見一點聲音,我們給他配了最好的助聽器,十幾年緊張他不能生病,就是為了保住最後一點聲音,絕不接受他左耳變壞的結果。
這全部源於母親已成為一塊心病的愛和痛。
“耳膜手術很簡單,但耳蝸毛細胞不可再生,只能依靠自身慢慢恢復,但是能恢復多少,他能保留多少聽力,非醫學可控。”
“他現在耳鳴很嚴重,狀態也不太穩定,如果你們近期有替右耳植入人工耳蝸的打算,我建議先暫停,看看他的左耳恢復情況,等情況穩定後再做個詳細的檢查。”
“其實,他這種情況,你們可以考慮雙側人工耳蝸……只是費用比較高昂……”
父親的回國並不是個皆大歡喜的喜訊,而是新一輪的愁苦和失望。
去警局報案,先安排傷情鑑定,如何鑑定傷情?外傷並不算嚴重,ct和ri報告都無法顯示明顯創傷,調解罰款還是故意傷害罪,被襲擊的地方是條小巷,附近沒有監控,能找到的監控只有一輛麵包車駛過,偷襲者都有誰?只看見過一個似乎的人嗎?但這青年家庭破碎,連人影都找不到,可能是躲起來了,這種打架鬥毆的小案子層出不窮,例例都當重大案件去查?報案後一直沒有下文。
父母痛苦怨懟之際,一遍遍含淚自責,又一遍遍不解為什麼,他一直沒有提及她的名字,也希望旁人替他保密。
跟她無關,他不想把她牽扯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