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朝堂老狐狸,並不為所動,緩緩道:“老夫自當舉薦,如今朝中可堪領兵之將大多在外征戰,可堪大任之人不過巡防營主將楊映輝、禁軍統領商至誠,如今真正為難的,不是在這兩人之中選誰,而是選了他們之中一人後,誰來接替他的位置。”
在場諸人,無一不是頂尖人精,就算曾經稍顯不足的李天風,在主政泗水州那麼大個攤子之後,也進展飛速。
他們立刻敏銳地察覺到,萬文弼少說了一人。
安定伯、宣威將軍、羽林中郎將,夏雲飛。
雖然夏雲飛年紀稍弱,但既在無當軍中歷練許久,得了一句姜玉虎都未曾反駁的天生將種之贊,同時又正面擊敗了蕭鳳山,足見其實力。
這樣一個不論實力、地位和可信任程度都挑不出太多毛病的人,偏偏萬文弼就提都沒提。
眾人稍稍一琢磨便明白了箇中緣由,既有不想讓夏雲飛執掌軍權,以至於兩兄弟一內一外,聲勢過甚的考量,恐怕也有故意挖坑等著夏景昀一系的人主動提出這個名字,未來若是事敗也好撇清關係的想法。
想到這兒,再琢磨著先前一些迷霧般的事情,眾人看著像是個老僧一般眼簾微垂著的丞相大人。
京中有傳言,這位丞相大人之所以能夠在當日大變之中,果斷現身刑部,公然支援太后和陛下,是因為建寧侯私底下的許諾。
如今建寧侯踐行了他的諾言,但這位丞相似乎卻不打算一直跟在建寧侯身後做個應聲蟲了,就連一年半載都等不及了。
是啊,已經到了這個份兒上,誰又甘心呢?
不少人恍然記起了昨夜建寧侯說北梁不會扶持東方平南面稱朕的說辭,想來也是有感而發吧。
衛遠志和李天風悄然看了一眼夏景昀,而其餘幾位也下意識地瞥了一眼夏景昀。
夏景昀沉默著,似在盤算。
副相楊維光忽然開口道:“此事甚大,雖急但也不必這般急,依老夫之見,不若立刻先準備點齊兵馬、籌備糧草諸事,而後各自回去好生思量一番,今夜我等再一道在太后和陛下面前,各有舉薦?”
這個法子算是和稀泥,但也是很有必要。
此刻若要定下來,眾人不得溝通,很可能便激化出一些矛盾,有了個緩衝調和的時間,各自籌備謀劃,想來再到了桌面上就會平和許多。
萬文弼睜開眼,彷彿剛剛從假寐中醒來,“倒是老夫魯莽了。還是子明持重,既如此,便在今夜申時三刻,我等入宮見駕吧。”
夏景昀也微笑道:“二位相公思慮得當,我等自當照辦。”
於是,調子便就此定了下來,眾人開始說起了兵馬和糧草、軍餉之類的事情,這些事情倒沒什麼好拉扯的,很快分派完任務,眾人便各自離了。
楊維光走在後面,看著萬文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說話。
待眾人都離開,萬文弼才緩緩睜開眼,一雙渾濁老眼之中,卻有著犀利的光。
東方平的所作所為刺激了這頭年邁的老龜,一個明知血統無望大位,隱忍二十餘年的年輕人,最終一朝奮起,看眼下之形勢,竟有很大的勝算能生生從這樣的局勢之中,在兩國之間咬下一塊肉來。
雖然逃不出傀儡的命,雖然國運可能不長,但能當一國之主,足慰平生之志!
想來他已六十有七,人生還有多少個不昏聵老邁的年紀?
比起旁人,他已是要輕鬆得多了,畢竟已然在這個位置上了,名正言順之下,若是都不敢鬥上一鬥,怕是九泉之下也難瞑目吧?
他站起身來,回到工房,做了一會兒,便出了小院,坐上轎子,回了府。
到了中午,夏景昀在與衛遠志和李天風商議一番之後,也回了建寧侯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