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丁女知曉皇帝不喜周旋,尤噁心眼多的人,皇帝日理萬機,也就朝中不怕死的重臣有那個膽敢跟他口不對心了,而娘娘後來是沒有的,她更是不曾有過,她垂下頭來,恭敬道:“一來是帶太孫妃來見太孫,兩人有一些時日沒見了,太孫妃有些重要的話要跟太孫說;二來是,太孫妃輕易不敢來始央宮,日後奴婢不在了,她想來也過不來,奴婢想跟您求個旨,希望著太孫在始央宮一日,太孫妃便一月能過來一兩次,跟您請個安,也跟太孫見個面,免得奴婢不在了,宮裡的人以為鳳棲宮沒有了會咬人的狗,就敢有膽子把佩氏趕出宮去。她們還以為把佩氏趕出去了,掌著鳳棲宮,她們就能發財了。”
“當年娘娘掌鳳印都沒發財,她們還想著……”丁女跪坐著,不緊不慢地說著,泛著青的冷白臉就跟這冷清的後宮一樣詭異又尋常,“這宮裡,從來沒變過,您的手,娘娘的手,未曾改變過這宮裡分毫。”
再鋒利的刀,也殺不滅人慾。
順安帝聽這老使女一說,嘴角翹起,淡淡道:“你很喜歡佩氏?”
“她膽小,有所求,不敢惹您煩。”丁女挨在火盆邊,低頭看著火盆裡燃燒的炭紅光一閃一閃,“給她一點活命的希望,就能吊她很多年,心甘情意著謹小慎微、克勤克儉,她聰明,又知道只有靠著她的卑微才能讓她和太孫在有您在的宮裡活下去,她吶,知曉著呢,能求我時,頭尚能低到塵埃,等到求您,呵……”
老女使輕嘲,在火盆邊上佝僂著腰,聲音虛弱又涼薄,“只要讓太孫和佩家活著,就算要她的命,她也是能答應的,只是她的命,又值個什麼?不自量力。”
這時吳英已過來,把肉粥端到了皇帝手上,他手中還拿了個軟墊,在皇帝接過碗後,把墊子放到地上,扶著丁女往墊子上坐,嘴裡道:“慢點,換個舒服點的姿勢。”
丁女被他扶著坐好,抬頭看向他,見他滿臉的褶子,淡淡道:“公公比我活得好。”
不等吳英說話,她又道:“您還有主人能侍候。”
她就沒這般幸運了,丁女朝皇帝磕了個頭,賜了他賜她軟墊之恩。
磕完頭,她沒有起,趴伏著道:“陛下,奴婢想求您那一月兩次見面的機會,那是她的心機,也是她對太孫的對家人的深情,對以往無知的自己的悔恨彌補,這宮裡是隻螞蟻也想給自己找個窩,望您準她一線生機,看她能掙扎出個什麼事來罷!”
丁女控制著自己,沒有說,當年她的娘娘便是這般掙扎著,掙扎著,掙扎著到了死。
她的娘娘吶……
丁女的皇后娘娘。
會的,詡兒,義兄背後,站的是我哥哥。
皇帝不喜歡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使心眼子。
可就算他是皇帝,他也控制不了人心裡的貪慾。
若是換個不那般愚笨的,識趣懂得看人眼色,打殺她也容易的放在這宮中制衡那些做夢皆在想著為兒為女為孃家為自己博一個未來的宮妃,他在後宮也能少花些心思。
沒有佩氏,他也得立一個人出來,放任她們互相攻訐,此消彼長,彼長此消,如此往復,消耗掉她們那些過多的心思。
佩氏也頗有些能耐,省銀子倒是好手,人情世故上妥帖周到,也受得了氣,就是不知她這種四面迎合的手腕能用到哪天。
也不是不能看看的。
皇后的遺留,有著皇后的脾氣,皇后一生孤傲決絕,至死都未曾向順安帝低下過她的頭顱,順安帝能在皇后的這個使女身上看到皇后遺留在這個世間最後的一抹殘魂。
哪怕此時此刻,老使女是垂著頭顱的。
這人要走了,可能過不完這個冬了,順安帝看著眼前之人,莫名覺著這個老使女即將要走,她是自己不想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