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紅府外的偏僻後巷,朝兮放開了陳皮。
沒想到陳皮第一時間拉過了他的手,焦急道:“你怎麼受傷了?”
朝兮一看,原來方才是用劃破了的那隻手去堵了陳皮的嘴。在陳皮掙扎的之下,掌心的傷口不出所料地裂開了,殷紅的血液都沾在了他的唇上,就像塗了一層胭脂。
“夾個喇嘛,割破點口子有什麼奇怪的。”
朝兮隨口一說,想把手收回來,陳皮卻拉著不肯放開。
“你下地了?這是在下面弄傷的?”陳皮惶急不已,轉身要帶他去醫館,“地下的東西不乾淨,必須找個大夫清理傷口,再包紮一下。”
“大老爺們兒哪來的這麼嬌貴。”朝兮使力掙脫他的鉗制,嗤之以鼻,“要是這點小傷就去醫館,我以後也不必在地下混了。”
陳皮的臉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退一步道:“你不願意去醫館,要不上我那兒?……我的意思是,你從地下回來,還沒吃午飯吧?順道吃個飯。”
朝兮看看天色,點頭同意了。
陳皮不說他都忘了,他連早飯都沒來得及吃,更別說午飯了。
為了掩人耳目,陳皮的盤口離紅府有些距離,索性就叫了黃包車來代步。繞過三四條大街,轉過幾個路口,一間名為“恆通”的古董鋪子赫然出現在眼前。
朝兮打了個呵欠,跳下黃包車。
一進門,陳皮就喊來夥計,頗有威嚴地交待:“去臨街得意酒樓,叫一桌上好的席面送到後院。記住,不要酒,不要魚,不要放辣椒……多要些豬肝紅棗的菜色。”
夥計偷偷瞄了一眼自家老闆和老闆身邊高挑俊美的年輕男人,縮了縮脖子,忙不迭地去跑腿兒。
閒人遠走,陳皮側首,迅速換上最完美無缺的笑臉,恭敬地往裡一讓:“進來吧,我給你上藥。”
朝兮疑心陳皮沒學到花鼓戲,倒學了四川變臉。
他頗感趣味地笑了笑,跟著陳皮進門。
其實這是他第二次來陳皮的盤口了,也算輕車熟路。論地界兒,這裡應該有三個齊鐵嘴的算命攤子那麼大,前頭是古董行,後面闢了一間會客室,再往後則是臥房。
不過陳皮明面上還是二月紅的徒弟,日夜起居都在紅府,所以這裡的臥房只作白天休憩所用,並沒有太多生活的氣息,傢俱也不過簡單幾樣。
開門就是一張頂好的紅木圓桌,看起來也是老物件兒了。朝兮揀了一張圓凳坐下,陳皮去櫃子裡拿了藥箱,認真地用酒精棉幫他消毒、上藥、包紮。
他噗嗤一笑,說:“小陳皮,我從前怎麼沒發覺你這麼賢惠呢?”
陳皮的兩頰頓時騰上緋紅雲霞,囁嚅道:“我又不是女人,什麼賢惠不賢惠的……只是跟著師父久了,做慣了伺候人的活兒。”
戲班子裡收學徒都是這樣的,起先給師父當下人,端茶倒水伺候起居,等磨好了性子,便能學真正的本事了。
不過陳皮說這話時,語氣平鋪直敘,並不見半點怨氣,想來二月紅對他也不算差,他也犯不上為了這個才揹著他師父做那些事。
或許另有原因,但朝兮自認也沒有立場刨根問底。
他的目光在陳皮臉上端詳片刻,忽然笑道:“你嘴上還沾著血呢,快去洗把臉吧,免得你的夥計見了,還以為你剛被哪位姑娘給輕薄了。”
陳皮摸了摸嘴唇,尷尬地摸摸後腦勺,慌里慌張地去找水井。
朝兮見此,笑得更歡了。
他心道,這陳皮終究還是少年心性,再怎麼陰鬱兇狠,也改變不了骨子裡的青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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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井旁,陳皮低頭望著檜木桶裡盪漾的水波,清澈的水面映出他被鮮血染就的紅唇,彎起一個靦腆憨厚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