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地宮,寒氣森森。
王蛇步步走下祭壇,悄悄在心裡吐槽自家老闆:您就不能商量好了再叫人麼?這來來回回的折騰,有錢就了不起?
然而這些話只能藏在心中——誰讓如今這世道,有錢就真得了不起。
殘破的祭壇之上,朝兮沉著臉色,一一去點燃四角上的青銅燈奴。
地宮相對封閉,燈盞裡用的燈油是深海鯨魚的膏脂製成,因此能跨越千百年的光陰,點亮這方寸之間的光輝。
他用短刀戳弄著那些燈油,讓燈更明亮些。
他背對著陳皮,音色平淡而涼薄。
“小陳皮,你說長生就那麼好嗎?古往今來,秦皇漢武,都對長生孜孜以求……但他們是皇帝,富有四海,統御萬民,也就罷了。”
他忽然轉過頭去,似乎意有所指,繼續說:“可是你,我,我們都是普通人。哪怕是有錢有權,在現在這個年代,又能怎麼樣呢?”
怎麼樣?
確實不怎麼樣。
陳皮垂了垂眸。然而他知道自己真正追求的是什麼,併為之蹉跎半生,已容不得回頭。
“謝朝兮,有一點你說錯了。”
陳皮的聲音格外沙啞,似乎不僅僅是年邁的緣故。
“我是普通人……而你不是。”
而今才道當時錯。錯就錯在,我會老,你不會。
朝兮眸光微動,深邃的眼底有燭火一晃。
他輕輕嘆息,隨後一笑著換了話鋒:“小陳皮,我是不是從來沒有跟你說過……我的來處?”
陳皮只是抬眼瞧著他,沒有說話。
而他兀自說了下去。
“我曾經,跟張起靈一樣,也姓張。”
“我叫張驚浪。我大哥說,是因為我娘懷著我的時候,我爹剛好受家族指派出海去倒鬥,從驚濤駭浪裡撿回來一條命。就在我爹回來的那天,我娘生了我,於是給我取了這個名字,希望我以後能遇難成祥。”
“我有一個大哥,有一個三弟……張起靈就是我三弟的兒子。”
“像你說的,我或許不算普通人。我們那個破家族,每個族人的壽命都很長,隨隨便便活個一百多歲,在我們那兒都算夭折了。”
朝兮說完這話自己都忍不住笑了,陳皮也隨之一笑,只是沒聽明白他這話語零零散散的,究竟想說些什麼。
不過,謝朝兮第一次願意同自己說起“家事”,有些推心置腹的意思,陳皮總歸是欣慰的。
朝兮大抵是看出了他的心思,眨了眨眼,道:“我不是要跟你炫耀什麼。我是想告訴你,即便我的族人都能長壽,個個技藝高超,像一個小部落一樣,在無人知曉的地方延續了數千年,甚至至今都有許多族人活躍在國內國外,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但沒有任何一個人,真得能夠長生。”
陳皮瞳孔微張,繼而喃喃自語:“長生不易得,我自然是知道的。”
“可你不知道……長生能把追求它的人變成瘋子!”
朝兮忽然變得有些激動,臉容卻變得更加冰冷而陰沉,寒聲道:“於你而言,我不算普通人。可在我的家族,我或許是唯一的‘普通人’!就是那些為了追尋長生而變得沒有人性的瘋子,害死了我大哥,逼死了我三弟。而我唯一的血親,我甚至不知道什麼時候能聽他叫我一聲……”
朝兮哽咽了一下,極速地抽了一口冷氣,話語未盡,心口卻被苦澀與酸脹填滿,眼角乾澀得擠不出一滴眼淚。
他單膝蹲在陳皮面前,扶住陳皮衰弱的肩膀,嘆息道:“即便如此,你仍然想要去裡面看看,是麼?”
陳皮平靜地凝望著他,旋即唇角勾起一個清苦的弧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