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2年春,朝兮在北京郊外的深山老林裡安了家,看三月山花漫野、綠竹猗猗,也看竹寺裡的兩個小沙彌敲木魚唸佛經。
有尹新月的幫助,朝兮離開格爾木還算順利。趁著張啟山那頭兒訊息往來不暢,尹新月帶他回了北京,給他安置在一座寺廟裡。
對外,朝兮的身份是投奔尹新月的遠房侄子,換了個名字叫尹言,因自幼體弱多病,年紀輕輕便做了居士,在山中帶髮修行。
這座寺廟原本並無名字,內外破敗不堪,只有一位七八十歲的老和尚弘光,帶著兩個十來歲的小沙彌,一個叫存真,一個叫存慧。一老兩小在這裡修行,全靠附近村莊的老百姓捐贈米糧過活。
尹新月請人修繕了寺廟,捐贈了許多香火錢。作為回報,老和尚同意收容朝兮在此,並對他自己給自己編出來的過往和篡改來到寺廟的時間等事,予以沉默不言。
出家人不打誑語,如此已是足夠。
朝兮於是在寺裡住了下來。
因著院牆四周圍著鬱鬱蔥蔥的竹林,這在北京城是難得一見的,翻修寺廟的時候,朝兮便隨手題了一張匾額,給這寺取名叫做竹寺。
北京四季分明,雖不如南方氣候和暖,可是也沒那麼潮溼,山林清幽,炕頭燒熱,就是最適合朝兮休養的居處。
總體說來,竹寺的生活是簡單而充裕的。朝兮除了鍛鍊這些年荒廢的身手,幾乎什麼也不幹,就看著那兩個小沙彌砍柴挑水、撞鐘唸經,偶爾指點指點他們習武強身。
不過要避著老和尚。
老和尚每次看到朝兮教他們練武,都要皺著眉頭,轉著一百零八子的菩提佛珠,默唸《地藏菩薩本願經》,一副要把他給超度了的模樣。
朝兮哭笑不得,依然由著自己的性子,拿著黑市上買來的糖果,哄他們叫自己小師父。
現在的中國,剛剛經歷了三年自然災害,很多窮苦百姓連溫飽都難以為繼,素日能送來竹寺充當香火錢的,也無非是一些粗糧野菜。
儘管尹新月時時資助,但於存真和存慧而言,“糖果”是做夢都不敢多舔兩口的美味。
日子就這樣悠然地過去。
尹新月有時會送信過來,告知一些格爾木療養院的後續。
現在那裡真得成了退休軍官療養院,被火燒燬的地下室被永久封閉,成為歷史塵埃的一部分。
那樁稱得上慘烈的命案並不為人所知,張啟山將它盡數壓了下去。
朝兮不知道他怎樣去向高層解釋,反正有新月飯店的人掃尾。於張啟山而言,浪費時間去查一個已經逃脫的人究竟怎樣逃脫,是毫無意義的事。
據尹新月說,張啟山現在忙於一項秘密行動,應該無心去搜捕他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朝兮算計著,能讓張啟山這麼輕易就放棄研究麒麟血,那所謂的行動的重要程度,只怕不亞於沙漠裡的工程。
他隱隱覺得,此事與一別多年的大侄子有關。
可惜如今他無法知曉大侄子身在何方,只能寄希望於張啟山也找不到大侄子了。
和平年代裡,地底下的任何行動都受到官方的監視,朝兮只有一個人,因在張啟山身上吃過虧,現在他也不能去募集好手來夾喇嘛,唯恐被張啟山發現自己的蹤跡。
他不得不安心養傷,等待自己恢復到最佳的狀態。
想到這裡,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左手,輕輕嘆息。
尹新月的確幫他安排了隱蔽的私人醫院和醫生,但結果不盡如人意——醫生說,以現在的醫療手段,沒辦法讓他的左手恢復以往的靈敏度。
而他下墓開棺,靠的就是這隻左手。
每次想到這些,他都有些後悔,讓那個魏軍醫死的太舒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