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解家,朝兮沒敢耽擱,直奔碼頭。
陳皮曾在那裡給他留了一個避風港,不過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現在還能不能派上用場。
長沙臨近湘江,沿著江水兩岸有很多黑碼頭、野渡口,朝兮計算著路線,最好的結果是逆流而上,走水路回到廣西。
但張啟山能給他發電報,就意味著他在廣西的住處已經暴露,沿途只怕不會太平,他不能賭這個可能性。
為今之計,是先平安離開長沙,走陸路去巴乃,聯絡聯絡張海客,走一走海外的門路。
因為是漫長雨季後難得的好天氣,路上行人不在少數,買賣生意也很興旺。朝兮穿梭在人群之中,頗有一些藏木於林的意思。
將要到碼頭附近時,朝兮尋了個茶鋪歇腳,順便探聽附近的情況。
隔壁桌有兩個船伕,一邊喝茶,一邊相互抱怨,說是天氣這麼好,江面上船隻多如泥沙,船頭船尾擠在一起。偏偏當官的事多,逮到人就問上半天,也不管別人是不是忙著出工去。
朝兮極目而望,的確可見到不少官兵在關卡處守衛著,盤查過往行人。
他戴上從解九處借來的平光眼鏡,把圍巾裹得更嚴實些,方才起身,向東南方向走去。
這張臉,的確不好藏。
朝兮忍不住嘆氣。
陳皮留下的後路還要再走上四五里地,一個隱蔽的江水衝擊出來的淺灘,附近沒有什麼人煙,只有一片小小的船塢,停靠著三四艘烏篷船。
船塢裡只有兩個夥計,看著自是眼生的,但這回應該不是官兵假扮了。
朝兮走過去亮了一枚鐵彈子,那也是陳皮的信物。
夥計們見了鐵彈子,都謹慎地站直了身子,問:“江面沒風浪,您要遊船?”
“想遊船,怕有爭強好勝的追上來挑事兒。”
“不妨事,搖船的好把式。”
朝兮與夥計對上了暗語,略略安心。
其中一個夥計滿臉堆笑地湊了過來,說:“您是謝老闆吧?我們兄弟兩個在這兒四五年了,沒想到還真得能等到您。”
朝兮挑了挑眉,隨口問:“你們四阿公呢?”
兩個夥計對視一眼,嘆一口氣,說:“不瞞謝老闆,四阿公前些日子往廣西去了。他老人家前腳剛走,長沙城裡就變了天,留下來的幾個老夥計都遭了難,就我們兄弟守著這兒,和地下的事兒沒什麼相干,才保全下來。”
一時唏噓不已。
聽聞陳皮不在長沙,朝兮慶幸之餘,亦覺可笑:他被一封假電報騙來這裡,空跑一趟不說,倒要連累得自己生死一線,真真無處說理去。
他暗暗發誓,下回就算聽見陳皮死在哪裡,他都不會去弔喪的,免得賠了夫人又折兵。
閒事不提。朝兮吩咐夥計:“有官兵抓我,我必須立刻離開長沙。你們去準備開船。”
夥計們見他神色緊張,知曉輕重,連忙下去準備起錨。
朝兮獨自跨過岸邊的浮排,一腳踏上船頭。
正當此時,一連串的槍聲響起,密集的子彈掃射著近在咫尺的船艙船體,碎木殘片如雨滴飛濺。
朝兮飛速躲回了船塢裡,兩個夥計也立刻拔槍反擊。
但船塢四周約幾十米外的蘆葦蕩裡,忽然冒出了無數手持步槍的官兵,在絕對的火力壓制下,他們手上的東西不過是玩具而已。
兩個夥計很快上了西天。
看來這一次,官兵是準備用血淋淋的人命來威懾他了。
朝兮不禁自嘲一笑,想起當年與張啟山初見,曾戲言過的機槍掃射,如今全數補齊。
不必浪費時間探討張啟山是怎麼找來了這個地方,他知道,今日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