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蓁就是那個被發現的漂亮女孩,她被音樂老師推選去做領唱,就是站在最前面唱第一句的一個班的“門面”。但是最後雲蓁還是沒有做成領唱,因為她五音不全,音樂老師逼著她在全班面前唱第一句,她閉緊了嘴,不合作。
老師循循善誘,磨破了嘴皮,她才勉為其難地唱了出來,調子拐了好幾個彎,飄到了屋頂外,換來了同學們噗嗤的善意又同情的笑聲——大家對於漂亮同學還是挺寬容的。
音樂老師很惋惜,感嘆道:“看來上帝給你開了一扇門,確實就得關上一扇窗,這個,人還是無完人啊。”
雲蓁隱沒在人群裡,一言不發,合唱的時候也只是張嘴充數,不從喉嚨裡發出聲音,每天都一張一合地無聲排練,她覺得自己很像一條被擱淺了的極度缺水的魚。
女孩大概都會對自己暗戀的物件默默施以關注,六月二十四日,星期叄,這一天林澗松沒來上課。真巧,又真不巧,這對雲蓁將要施展的計劃來說很幸運,她不必考慮怎麼才能把林澗松從學校裡拐帶出去,但這也帶給她另一個新的困擾:她要直接去他家找他嗎?
林澗松的家在城南的一條破敗弄堂裡,和上次雲蓁來看電影的地方居然離得不遠,雲蓁穿著校服揹著書包走進那條瀰漫著紅塵煙火氣的弄堂,鼻子裡吸進它特有的佈滿人煙的味道。她遠遠地看到了林澗松家所在的那棟叄層水泥樓,這棟樓像是從上個世紀初就龜縮在這裡,歷經風雨,周圍都改朝換代了,唯獨它還保留著原來的樣子,它看起來比這條破敗弄堂還要老,還要破舊。叄層的門窗外焊著密集的鐵條,反而是一二層大剌剌地亮著門窗,紅漆鐵框被曬褪了色,灰撲撲的。
一層的陽臺上,晾著藍白相間的校服,雲蓁一眼就認出來這是林澗松的校服。
她做了很久心理建設,才伸手敲門。
敲了很久,她才聽到裡面傳來動靜。腳步聲由遠及近,林澗鬆開了門,她感覺到他的眼神從她的頭頂上方劈下來,砸得她眼冒金星,他們站在一起時她才察覺到:原來他這麼高。
林澗松停頓了很長時間,才問她:“找我有事嗎?”
雲蓁不敢和他對視,她把視線平行放過去,定格在他的襯衫紐扣上:“沒事,聽鄧老師說你生病了,他說你家在這,我就來看看你。”
林澗松滿懷疑慮的眼神在她身上打了個圈,他側身讓開門:“進來吧。”
如此拙劣的藉口,他居然問都不問,不問她為什麼來,也不問她目的何在,她就這樣被讓進了門,林澗松自顧自地往裡走,雲蓁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只思考了一秒,就跟了上去。
林澗松家裡很乾淨,也很——簡樸,但是一般簡樸這個詞有時候是對窮困的一種修飾,她看到林澗松家還在用那種老式的燒水壺,薄薄一層鋁皮,壺面凹凸不平,坑坑窪窪,把手上纏著暗紅色的布條,她姥姥就一直在用這種燒水壺,李素君給她換了新的她也原封不動存在櫥櫃裡,還是用她的老壺。
雲蓁跟著他進了他的房間,林澗松靠在床頭上繼續看書,雲蓁進來他也只是抬起眼皮瞭了她一下,眼睛還是粘在書上,慢悠悠地問她:“喝水嗎?”
雲蓁趕緊回答:“不喝,謝謝你。”
林澗松完全沒有要招呼她的意思,雲蓁只能自己招呼自己,她坐下來,呆坐半天,林澗松還是一直在看書,很自在,好像這屋裡只有他一個大活人。
雲蓁問他:“你在看什麼書?”
林澗松把封皮向她一亮,頭也不抬,是地攤上很常見的那種盜版書,很厚一本,上面寫著四個大字:金庸合集。
雲蓁乾脆發起了呆,她來這裡雖然目的很明確,可是她沒想到林澗松居然什麼都不問,也什麼都不說,這可真是完美符合了她對他的性格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