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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蓁有一張照片,不屬於她,屬於一名叫林澗松的男同學。
每學期的學生證都要收上去註冊蓋章,發下來的時候一本本攤開迭套在一起,林澗松的證件照就脫落下來粘在了雲蓁的學生證的封底,拓著一圈鋼印,一張男生的兩寸藍底證件照。
當你看到這張照片的時候,你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這個男生清秀英朗的面容,而是他那充滿了細碎寒光的眼神。那是一道鋒利又凜冽,刀一般的光,尖針一樣刺過來,帶著清泠泠的涼意。
他不笑,嘴唇是抿緊的,就算是照片這種人類用來記錄永恆的事物,對他來說好像也沒有順應討好的必要。
他有一個非常富有詩意的名字,空澗古松,一聽就令人眼前佈滿了一幅綠得發黑的深谷幽澗,伴隨著潺潺的流水聲。
雲蓁留下了這張照片,自己也說不準是什麼心態。李素君會翻她的書包,檢查她的一切物品,她就把這張照片封在物理課本的書皮裡,用膠帶封死書皮,為了顯得不那麼突出,她不得不把所有的課本都包上書皮。有時候做題做累了她就拿出來看一看,檯燈柔和的光照耀著這張面孔,小小一塊。
她承認這位同學長得很好,鼻樑高挺,深目薄唇,他對著鏡頭的那一絲憤怒讓雲蓁感到很親近,這種憤怒來得蹊蹺又難以捉摸,她不捨得把它物歸原主,她悄悄留下了它,保留下了這一小片精緻又熟稔的憤怒。
她想,這個人是很強大的,很有力量的。如果說每個少女都有暗戀物件的話,雲蓁的暗戀物件就是林澗松。
她想要在這一天裡和林澗松談一場戀愛,最終目的是和他做愛。
僅僅一天,要和林澗松說話,拉近距離,卸下心防,最後發生關係,難度係數五顆星。這比讓她對著李素君甩耳光都難。
雲蓁從來沒有和林澗松說過話,他們坐在教室裡的對角線上,就像所有把愛慕情緒都放在心裡女孩一樣,她沒有勇氣主動和他說話,關鍵是,她根本不知道怎麼和男生交流。
李素君看她看得很緊,經常告誡她不許早戀,不許搞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學生就要有個學生的樣子,要是敢談戀愛,打斷你的腿。李素君的打斷腿不是說著玩,在嚇唬人,她是真的會打斷你的腿。
小的時候李素君隨手抓起東西就打,雲蓁捱過晾衣架的打,癢癢撓的打,皮帶的打,長大了,捱得最多的還是手掌的打,是耳光。李素君很喜歡打耳光,大概因為打人打臉是一種最能折辱人的方式,能迅速摧殘自尊心,帶來的心理快感也無與倫比。很多時候雲蓁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哪裡做錯了,李素君的巴掌就會掄上來,她捱打也不躲,直愣愣站著,像一尊雕像,任李素君打過癮了才動彈。
愛情是什麼,雲蓁並不清楚,王爾德說,在愛情裡,人總以自欺開始,以欺人告終,說得愛情好像就是一場臨時起意的性衝動一樣。荷爾蒙欺騙了你的大腦,你的大腦又督促你的身體去欺騙另一個人,等把對方騙到手了,就算是這場愛情告了終。雲蓁並沒有見過多少標準的愛情範本,不過李素君和雲廷山那樣的,應該完全不算是愛情,非要下個定義的話,也只能叫怨偶。
林澗松也是個很沉默的同學,大概得益於他不俗的臉蛋,這樣的男生總在同學之間人氣很高,尤其是女同學。認真說起來,林澗松就像是男版的雲蓁,不止有一個人說他們兩個很像,都氣場十足,渾身上下都籠罩著一股令人不敢造次的氣息,說人話就是身上寫著幾個字:生人勿近,離老子遠點。
雲蓁學校有個很善於發現女同學美貌的音樂老師,每次舉行一些合唱比賽,朗讀比賽,青春風采大賽的時候,他總能推薦出一些女生,她們也許平時從來不會招人注意,直到被他點出來,大家才恍然發現:原來她挺漂亮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