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芭蕉 21
甘霖走過雜草叢生的庭院,邁上臺階,四處浮著一層灰燼,他的皮鞋走到哪兒,哪兒就會留下腳印。甘霖記得他十八歲那年,要遠赴澳洲讀書,他用兜裡的錢,在北京買下了第一棟產業。那時候的他怎麼也沒想過,往後十幾年會因為招惹了一個天津人,再也沒機會回來。
樹生長得參差不齊,樹幹不知在哪次暴風雨中被撕裂了,一半直愣愣翹在天上,一半倒塌下來,橫亙在路中央,蜿蜒的樹根像螞蟻的洞穴,將庭院裡大片精美的地磚頂得醜陋不堪。因為五年都沒人進來,雜草叢生,把臺階上那片精緻的龍雕塑都給頂掉了半個頭。看來沒了人的龍,也抵不過雜草的威力。
掛著“人夜人”三個字的仿古破招牌被橫放在臺階上面。比起虛無縹緲的“不夜天”,“人夜人”倒更能令甘霖想起他在甘清的遺物中翻找到的那些照片。
司機把車停好,也跟在甘霖身後進來了。他關上了外面的大門,接著走進這座破敗汙朽的宮殿之中。
報紙上寫,“不夜天”老闆甘清車禍身亡之前,“不夜天”夜店已經連續歇業數日了。也許正是這個原因,才使得“不夜天”內部被完整地保留了下來。
“你最近真忙。”司機關了不夜天的屋門,終於把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
帽子底下是張奇醜無比的臉,眼眶不規則,鼻樑不平順,嘴角不對稱。
“革命不是請客吃飯,”甘霖已經走上不夜天的樓梯,到樓上去了,他的聲音迴盪在這座空樓裡,“但請客吃飯也很重要。”
司機把他的帽子放在了門口,也上樓去了。
不夜天是甘清的王國,扒下一層牆皮裡邊怕是都有黃金。甘霖沿著走廊往裡面走,一路走著一路往各個房間裡頭看。上次來的時候除了翻了翻甘清那小子的辦公室以外,甘霖沒怎麼看過別的地方。
倒是這個司機經常會來。在北京,沒有什麼是比不夜天更適合的去處了。
“頂樓你去看過嗎。”
“幾個大房間,挺開闊,”司機走進一扇門裡,越過一座黃梨花木折屏,他的身影像一團黑霧,越過了屏風上的浮世繪春圖,“據說以前派對就在那裡開。”
甘霖跟在他身後走進去。
地上鋪張著蜂巢形金色與暗紅交織的地毯。黃梨花木折屏後面是間小型會客室,側邊還有兩扇小門,一扇通往一間臥室,另一扇則連線著一條蜿蜒向下的樓梯。司機說,他沿著樓梯去下面探查過一次,是地下,陰森森的,安置著一座封閉的獸籠。
司機走進那間會客室,他已經對不夜天這個地方瞭解得很熟了。
“這兒還有一箱子。”他說,彎下腰在一排小沙發後面搬出一個紙箱來。
甘霖說:“是什麼。”
“還能是什麼。”司機道。
紙箱搬起來,擺在中間那張古色古香的小茶几上頭。司機把它開啟,裡面是收納得整整齊齊的錄影帶,還有成摞成摞分放在盒子裡的相片。
甘霖從裡面拿出一盒相片,倒出來看。相片上的年輕男孩遍體鱗傷的,雙手握緊了獸籠的欄杆,男孩的臉擠壓在欄杆中間,淚水流滿了他的臉。
他並不是自己一個人被關在籠子裡的,籠子裡還有別的兩三個人,獸似的匍匐在他身後。因為整個環境非常黑暗,閃光燈乍亮,只能用刺眼的白光照亮這個年輕男孩痛苦的哀求到扭曲的面龐。
甘霖對著這照片愣了兩秒。
北京正是八月,沒有空調,哪裡都悶熱。
甘霖站在不夜天裡,穿著件工裝襯衫,感覺時不時有冷風吹過。
“怎麼還有。”甘霖輕聲道,有點不耐煩。
身旁人從甘霖手中接過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