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臉。
只是至此之後,程螢記憶中再無晏安。
杉靈可以感受到,對於這段美好記憶,這記憶的主人寄予了怎樣複雜的情感:她與小宴一塊兒長大,二人一度親密無間,只是稍稍懂事後,諸事便都止於禮節。十二歲後,她不曾親過他,也不曾抱過他——後來她常常想,倘若她再大膽一些,主動一些,是否能在那場戰役之前,就成為晏安的妻子呢?
她真真好怨那時懦弱無能的自己啊。
杉靈將意識從程螢的記憶中抽回,一時間,那繁華盛京,春雨藤蘿,意氣風發的年輕將領,嫻靜美好的貴族少女的畫面猶如一卷浪花,全全呼嘯著席捲而去。
杉靈睜開眼睛,她依舊置身於紫園中,目光所及之處是惹眼的紫色瀑布,頭頂陽光微燙,記憶中如花一般嬌嫩的少女容顏又化成為眼前這個垂垂老矣的婦人。
“老夫人,杉靈知道小晏是誰了。他叫晏安,乃是前朝晏老將軍的第六個孫兒。他——”杉靈眯起眼睛,露出兩個好看的小梨渦來,“是老夫人你的未婚夫呀……”頓了頓,杉靈又問,“老夫人可曾記得自己十五歲以後的事情?”
她是不大喜歡窺探世人的記憶的,相較於精怪那樣單一炙熱的情感,世人的記憶太過複雜誘人,饒是出身於上古之時的杉靈,也擔心自己會不小心溺斃於世人那過於精彩的記憶中,萬劫不復。
程老夫人那張焚燒於火中的紙上所寫心願是:願程螢嫁於小晏為妻。
這其中曲折因果,便由許願之人自己說清楚吧。
“十五歲之後的事情……”老人的目光轉向杉靈背後的重重藤蘿,思考良久,爾後緩緩道,“自是記得些的……”
晏安帶著為國盡忠的一腔熱血踏上了戰場,爾後卻再也沒有回來:軍隊遭了埋伏,為了不讓全軍覆沒,晏安領著數百死士拖住敵軍,以求爭得讓大軍撤離的時間。
沒人知曉那場戰爭有多麼慘烈,只知參加了戰役的將士們全全被記入了死亡名錄中。
亦沒人告訴程螢這一切。她依舊滿懷著希冀為他縫製著一件又一件寒衣。
半年後,敵軍勢如破竹,一路南下,帝都岌岌可危。
昏庸的帝王終是從酒色中稍稍回過神來,聽從了眾多老臣的建議,南下避難。而程家自然要隨帝王一同南移。在程氏滿門正急急收拾著難以計數的金銀細軟時,程螢穿著柔軟的絲綢繡鞋,披散著頭髮,不顧閨閣女子不能見外人的禮節,瘋了似的跑向主院,一把拉住正在指揮奴僕收拾東西的母親。
“孃親,我們這是要去哪裡?為什麼突然要走?北方那邊是出了什麼事情嗎?!小宴他……”她的眼中盛滿驚恐,猶如受驚小鹿。
見小女兒如此衣冠不整的模樣,程夫人遂皺起眉,聲音冷硬,“回去!這個模樣成何體統!”
“孃親……”
“送小姐回去!”
“孃親!告訴我小宴是不是出事了?!他、他怎樣了?孃親!孃親!”已經有婆子上來拉住她,將她往後院拖去。她從未反抗過父母之命,竟連怎樣掙扎都不會,婆子力道極大,她的手臂霎時被捏得青紫,她卻不敢喊疼,只會輕輕推開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