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嗯,聖上可說了在何處用膳?」越荷有些匆忙地回道。
「聖上朝政繁忙,內監說應當是在建章宮先行用膳,再駕臨仙都。」魏紫垂首回道,聽得上方久久無言,良久,方聞一嘆:
「你看著辦便好。」
她的側臉倒映在銅鏡之中,清冷如月下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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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家那邊可能會有動作。」
江承光批閱奏摺的筆頓了頓,隨後漫不經心地說道:「接著說。」
「李伯欣倒沒怎麼表態,只是李不疑的夫人遞了好幾次摺子要去探望李貴妃,都給洛婕妤駁了。」
「此事朕亦知。」江承光目露激賞之色,「洛婕妤向來聰慧體察,即便朕未曾交代,也懂得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這一點,像她父親。」
又道:「李不疑?這名字著實諷刺。先帝為李伯欣長子賜名『不疑』,原意是彰顯寵信,表達永不相疑之心。可惜,李家偏偏要辜負這份信任!」愈往後,面色愈是陰寒。
「上一個叫『不疑』的,彷彿是漢初留候之子。」那人表示贊同,又意味深長。忽然話頭一轉道:「只如今李貴妃有了身孕,恐怕李家更不安分。」
江承光皺眉。
「不必添油加醋,朕心裡有數。不過一個未出世的孩子,翻不了天去。」
他冷冷道,聲音啞滯,目中隱有痛色浮現又很快隱沒。
「先前賢德貴妃那胎……那胎沒的太冤。李貴妃既是她的親妹,朕便還給李家一個皇兒。朕意已定,無復多言。無論是男是女,這個孩子都必須保住。你不必再說了。」
「恕臣多言——但聖上對賢德貴妃加榮太過,『賢德』二字已是極重,又以皇后禮葬……甚至預備將李貴妃的孩子暗記到賢德貴妃名下!若是公主還好,若是皇子,那也成了半個嫡皇子了。李家難免不會生出旁的心思來!不提將來,只現下李貴妃有孕,聖上待她如此優渥,恐怕李家會指望再進一步,將貴妃推上後位!」
「朕的皇后立誰,終歸是朕說了算的。」江承光的神情冷得像冰,「他們若想試便試。就算將來非要撕破臉皮,也絕不會是現在。後位?籌碼還不夠——說來大皇子也滿四周歲了。」語氣柔和了一些,「你叫鐘相慢慢給他留意著,務必請一位好名望、持身端正的太傅。」
那人答應一聲,悄無聲息退去。江承光揉了揉眉心,拿起筆又放下:
「趙忠福,去越貴人那裡。」
他素來是自持之人,可是這一刻,有種強烈的情緒讓他想著,假如那名叫「越荷」的女子,不至太過令人失望的話,只為這名字,他也願意——讓她而非楚氏來做後宮裡「前朝」一脈中,被抬舉起來的那個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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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荷今日梳的是秀麗典雅的盤桓髻,以芳香郁清的梨木篦束插。繁發烏黑,盛美如雲,斜戴一支扭珠蓮花寶石釵作為裝飾。上衫為雪青雲雁細錦衣,下裳著丁香色累珠疊紗霞茜裙。較之尋常十六歲少女的清麗,更有一分冷幽在。
就連魏紫都不得不承認,當越貴人鳳眼微垂,神色淡淡的時候,當真是像極了先前的李月河。只是,她比李月河更美,而這正是魏紫不忿的原因。
但魏紫與姚黃畢竟是李月河自小的貼身侍女,情分非常,又是對她再熟悉不過的。換做旁人見了,至多有些恍惚,未必能察覺什麼。只不知,江承光是否還記得些許。
越荷垂下眼簾,想必是不會記得的。
掐著帝王車架快到的時辰,越荷按規矩出門候接。牡丹閣外,新植的牡丹正怒放。秋日的花中之王風姿綽約,「姚黃」的形如細雕,質若軟玉,「魏紫」的千瓣層疊,濃紅入紫,俱是風流艷骨。越荷見到這些花兒,不由倍感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