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料錯,他就是錦衣衛指揮使餘崖岸。
這算是狹路相逢吧,如約對錦衣衛的恨,不比對皇帝少。當初將太子屬官趕盡殺絕,就是慕容存下令,錦衣衛執行。錦衣衛是皇帝鷹犬,其行徑之卑劣、手段之殘忍,足以讓人切齒拊心。
只是沒想到,一場大火竟然把皇帝和錦衣衛指揮使都引來了。恨雖同等地恨,兩者卻要取其輕重。她知道憑藉一己之力,難以將他們全殲,那麼就繼續信奉冤有頭、債有主。當初自己是漏網之魚,錦衣衛要斬草除根,必定不會放棄抓捕。如今送到人家眼皮子底下來,要想繼續行事,就得小心翼翼隱藏好自己,不能讓他看出端倪。
於是匆匆肅下去,如約顫聲道:“對不住大人,奴婢走得急,沒看見大人……”
餘崖岸的目光,卻落在了楊穩身上。那雙鷹隼般的眼睛彷彿帶著利爪,一把將人的咽喉扼住,僅僅是一番端詳,就讓人喘不過氣來。
“楊典簿,”他牽扯一下唇角,一手按在腰間的繡春刀上,慢慢走出了樹下陰影,“自你入宮,我們就沒再見過,不知楊典簿近來好不好?”
楊穩這些年,早練就了刀槍不入的本事。心裡明明恨他恨出血來,但話語神情,窺不出一絲異樣,反倒十分虔誠地拱手,“多謝餘指揮關心,奴婢很好。能夠活著,已是最大的造化了,當初若不是餘指揮把我送進宮,我墳頭的草怕都已經三丈高了,我得謝謝餘指揮。”
口中說謝,但無形中的暗湧,早已澎湃滅頂。
沒錯,他有今日,確實是拜餘崖岸所賜。當年錦衣衛清繳太子親信,楊家的案子就是由余崖岸親手督辦的。其實比起毫無尊嚴地做太監,他寧肯被流放,被殺頭,也好過卑躬屈膝地活著。可是這樣的年月,人做不了自己的主,就連生死,都攥在人家的手掌心裡。
餘崖岸呢,自然不會認為一個被他送來淨了身的人,能夠真心實意感激他。幹著錦衣衛的營生,誰會指望不結仇家?但只要他老老實實不生事端,還是可以容他活著的。
男人暗中的較量就是這樣,話語間帶機鋒,不必張牙舞爪,有的是辦法敲打。
“我昨兒見了籍掌印,掌印還提起你,說你踏實肯幹,是個不錯的苗子。這陣子廠衛要整頓聯合,將來錦衣衛和東廠的往來多了,你我見面的機會少不了。”餘崖岸說著,那張冷酷的臉上浮起一點笑意,“往後衙門裡的零碎事體,還要仰仗楊典簿幫著處置呢。”
楊穩呵腰說是,“餘指揮客氣了,有用得上我的地方,我自是赴湯蹈火。”
說起赴湯蹈火,餘崖岸的視線落在他手上,“楊典簿真是不小心,怎麼傷著了?不過實在湊巧,宮裡失火,你正好在場……”頓了頓問,“司禮監在景山東北,楊典簿怎麼這個時候進宮來了?”
楊穩道:“我領了差事,帶著針工局的人,來送三月裡的羅衣。”
餘崖岸“哦”了聲,“原來是這麼回事。不過先頭起火的原因還未查明,恐怕要耽擱楊典簿一會兒,等底下人核准了你的行蹤,才能放你出宮。”
楊穩道是,但燒傷的疼痛難忍,一手暗暗將傷處蓋住了。
如約見他這樣,壯起了膽兒向餘崖岸呵腰,“大人,楊典簿傷得重,能不能先瞧了大夫,再回大人們問話?”
楊穩心下驀地一緊,這個時候哪裡要她出頭!若是疾言厲色呵斥,反倒讓餘崖岸看出他想回護,遂放著平和的口吻,客客氣氣對她說:“謝謝魏姑娘關懷,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可饒是掩飾得再好,還是逃不過餘崖岸的眼睛。他終於仔細打量了邊上的姑娘一眼,先前那一撞,不過看個大概,知道是個玲瓏的宮人。待再審視,才發現玲瓏之外別有端莊。說美色,俗了,不好聽,但的確有別於庸脂俗粉。穿著一身最下等的衣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