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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琇嘴角微彎,一派光風霽月地道:“鍾氏家學沒有隻能帶書僮的規矩,橫加束縛壓迫膻中穴,容易氣滯血淤,於身體有礙。”
鍾薈愣了愣,猛地反應過來膻中穴在哪裡,渾身的血都往臉上湧,連耳朵帶脖子都紅成一片,二話不說拔腿就跑。
鍾薈跑出八丈遠,在冷風裡吹了吹,頭腦清明瞭些,再回想起方才那一幕,突然疑心是不是自己聽錯了,隨即又否定了這念頭,膻中穴三個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不可能有歧義,可衛琇的神情分明那麼坦蕩,抑或他自己也沒有深想,只是脫口而出的一句尋常關心罷了?
鍾薈越想越覺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也難怪,實在是衛琇其人太過清微淡遠,這話若是旁人說來,不用說一定被當成輕薄的登徒子,可從那麼出塵的一個人口中說出來,只教人懷疑是自己心思齷齪,這才曲解了他無邪的本意。
如此一想,鍾薈不由慚愧和忐忑起來,自己方才那麼小題大作,不知會不會傷了他的心,同時她心底深處難以察覺的所在,一根繃緊的弦也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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鍾氏家學設在茅茨堂,堂屋面闊五楹,十分軒敞,取的是“慕唐虞之茅茨,思夏後之卑室”之意,又表明了謙退的治學態度,不過鍾蔚和謙退是八杆子打不著關係的。
他是個天生的刻薄胚子。
鍾蔚出自鐘鳴鼎食之家,往上數三代司徒氏給他家人提鞋都不配,兼之生而早慧,確有幾分真才實學,模樣又生得十分對得起耶孃,那種睥睨天下的傲氣便刻入骨髓。他不但天賦過人,而且對自己夠狠——小時候主要是為了與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病秧子妹妹爭寵,狠著狠著便成了習慣,懸樑刺股也甘之如飴了。
得天獨厚的天資加上勤奮刻苦,自然是少年得志,十五歲時便已成為名噪京都的名士,朝廷三徵五辟,被他阿翁和阿耶強壓了三年,十八歲時以員外散騎侍郎起家,即便為了避他阿耶之嫌不能入中書省,一年後入侍中寺幾乎是板上釘釘的事,誰知就遇上了楊氏叛亂那檔子事。
先帝屏著最後一口氣將鍾禪外放廣州,把他幾位叔父明升實貶,顯然是打壓鍾家為了兒子鋪路的,鍾熹不是衛昭,向來圓融處世,深知嫡長孫是個容易禍從口出的刺頭,便索性讓鍾蔚自請在尚書省儀曹掛了個閒職,專心致志縮起腦袋做人,又怕他閒得發慌鎮日赴清言會大放厥詞得罪人,思慮再三,還是把家學交與他打點——橫豎都是自家人,不會與他一般見識。
鍾蔚眼高於頂,旁人家世、天賦、才學、相貌、刻苦但凡有一樣不足,他便要對其嗤之以鼻,能入他法眼的屈指可數。此外,他也受了祖父鍾熹和父母的影響,對男女一視同仁,並不因為對方是女流之輩而放寬標準。
這麼些年能叫他覺得朝夕相對也不厭煩的大約只有衛七娘,不過那時候衛六郎與鍾十三娘先一步議親,他和衛七便不可能了,何況衛七娘對他也沒意思——是個正常人都不會想與這麼挑剔又難相處的人過一輩子。
常山長公主司徒姮不愧鳳子龍孫,眼光不能拿常人的標準來衡量,此刻她正支頤望著正襟危坐雙眉微蹙,顯得十分不好相與的鐘蔚,打心裡覺得這兩個月的苦讀真是值了。
鍾蔚雖看之內萬事萬物都不順眼,到底不是天生地育的,對骨肉至親還算網開一面,加上這些學生確實無可挑剔,饒是他也覺得在此明經育人是件難得的賞心差事。
鍾家的規矩看著鬆散,可學問一道上卻極謹嚴,家中子弟無論智愚一律四歲開蒙,十歲之前必須熟通五經——就是打也得打通,所以家學裡的本族子弟無論資質如何,根基都打得很穩固;而那些以文賦敲開鍾家大門的文士就更是天賦異稟了。
只除了新來的這位蘇姓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