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蹤那個實習生。”赫西咕噥道,“盯著他拍幹什麼……”
“當然是挖點新聞啊!”本奇眯著一隻眼,半邊臉貼著動態相機,表情精明又刁蠻,“別看只是一個實習生,能做的文章多了去了。他怎麼給當事人做辯護,最後是輸了還是贏了,輸了是不是跟曼森家有不正當的交易啊?贏了是不是跟法官交往過密啊?又或者還有什麼別的彎彎繞繞,這個案子牽扯的人都不簡單,隨便找一個角度都能寫。看圖說話會不會?”
赫西小聲道:“我覺得這樣不太好,你都跟了他一天了,還在他賓館對面架了個長——”
“你覺得這樣不好,那樣也不好。”本奇沒好氣地打斷他,“你是老師還是我是老師?我會害你?你來幹事是要賺錢吃飯的,先活下來好嗎年輕人?再說了——”
他調好鏡頭,找好了一個角度,舔了舔嘴唇道:“我那一口氣到現在還沒出去呢,噎死了你收屍麼?不給那個小實習生找點樂子磨一磨,我渾身不舒坦。”
這話剛說完,他就感覺自己的肩膀被人不輕不重地拍了兩下。
他第一反應是,誰啊,還挺有禮貌。
等他愣了一下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個高大英俊的男人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這人似乎剛從別的地方過來,手裡還搭著一件明顯不合這邊季節的灰色大衣,身上的襯衫卻依然筆挺得像剛熨燙過。
本奇:“你誰???”
對方在他眼皮子低下,一臉冷漠地拿走了他的相機,然後垂著目光看了他一眼,語氣平靜卻讓人心慌:“如果沒弄錯的話,你正在跟拍的人碰巧是我的實習生。我不介意浪費時間聽你解釋一下,你打算怎麼磨一磨他?”
本奇:“…………………………”
第61章 記者(四)
會見的最後25分鐘,對陳章來說既漫長得像熬過了半生,又短得好像只有一瞬。
在錄音播放的過程中,他甚至連眼睛都沒眨過幾下,全程凝固了一樣,始終維持著那個姿勢。充血的眼珠上一度蒙上了一層微亮的水光,又因為努力睜大的緣故,不消片刻又緩緩隱了回去。
這麼來來回回好幾次,愣是沒有一滴漫出眼瞼。
錄音尾聲是護士對他零星的不滿和抱怨,以及他母親連聲的解釋:“他不是不來,他就是太忙了,忙完了就來了……”
那句解釋對陳章來說可能比什麼都扎心窩,燕綏之眼見他眼皮輕微地抖了一下,眼裡含著的水光跟著一晃——
“哎——時間到了啊!”管教準時開門進來,帶著點兒催促意味提醒兩人會見到此為止。
趁著管教說話,燕綏之沒盯著他的功夫,陳章飛快地用袖子抹了把臉,再抬頭時,又是牙根緊合的沉默模樣。
管教的目光帶著疑惑和稀奇,不過陳章沒有給予任何回應,只是低著頭,順從又僵硬地站起來,隨時準備跟著他離開會見室。
燕綏之說什麼是什麼,當真沒有問他任何一個問題,只是神色淡淡地收起錄音筆,又給陳章丟下一句熟悉的話:“明天的會見時間,我還在這裡。”
這次陳章沉默良久,終於低低應了一聲,“嗯。”
然後轉頭跟著管教離開了。
陳章難得配合的一次回應算是一個好兆頭,但也許是受了剛才錄音內容的影響,燕綏之從看守所出來的時候,臉上的神情依然很淡。
他多數時候是帶著笑的,就連擠兌人刻薄人的時候都不例外。但他一旦收起了笑,渾身上下就會散發出一種冷淡的疏離感來。總讓人擔心他是不是不高興,但又不敢冒然詢問,只敢遠遠地看著。
他就是頂著這樣冷淡的表情走到了路口,連看都沒看周圍一眼,就垂著目光調出智慧機螢幕打算約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