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趕緊扶著路邊的山木,才站住腳跟。
杜恆霜冷冷地道:“你快放我下來,我就不追究你今日的發瘋舉動。”
蕭士及沒做聲,在路邊喘息幾口,又往上繼續爬。
到了黃昏的時候,他們終於爬到山頂。
蕭士及將杜恆霜放了下來,但是怕她又亂跑,蕭士及將她緊緊護在胸前,讓她往前看,在她耳邊道:“那一天,你就是從這條路上離開我,離開長安。我一路追了過來,一直不肯相信你是真的要走。我爬到山頂,看著你的馬車,總期盼你會突然回頭,跟我笑著說,你是跟我玩笑……”
杜恆霜冷笑一聲,看著山前那一輪血紅的夕陽,道:“是,在你心裡,我就是無知婦人,我無論做什麼,說什麼,你從來都沒有認真對待過。”
蕭士及默然半晌,雖然知道這樣說,杜恆霜會更加生氣,但是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向杜恆霜坦誠,坦誠他的一切,好的,不好的,都要毫不隱瞞,明明白白地告訴她:“是,我以前,確實……確實……很不好,我一直以為,那些事,是男人做的。女人用不著摻合進去。也不認為你是能跟我平起平坐的人。就像你去秦州大破突厥,我雖然為你高興,可是我也很羞愧。因為這些應該是男兒們做的事,卻讓你們女人去做,這是我們大齊男兒的恥辱。又因為是你,我更加羞愧難當。”
見蕭士及沒有巧言令色為他自己辯護,杜恆霜的心情也慢慢平靜下來,她不再掙扎,也不再有牴觸情緒,而是默默地聽蕭士及說話。
“我是很不會做人。特別是在你面前,我原以為無論我怎樣,你都是不會離開我的……”蕭士及低頭看著杜恆霜,見她眼望前方,像是在聽,又像是沒有聽。
“當然,事實證明,我確實錯了。你會離開我,你真的會離開我,而且,是我一手將你推離。如果能重來,我一定不會……”
杜恆霜打斷蕭士及的話,淡淡地道:“不,如果一切重來,你還是會這麼做。”她回頭看了蕭士及一眼,“因為我也會做同樣的事。”她不會處理兩人之間的矛盾,蕭士及只會離她越來越遠……
如血的殘陽下,蕭士及的面龐越發俊美無儔。又因經了歲月人事的風霜,他的面龐上完全褪去青年人的跳脫之意,代之以一股沉穩練達的肅然之氣。
這樣的蕭士及,如果從一個局外人的眼光來看,是能令無數女人愛慕傾心的男子。
可惜,她是杜恆霜。她曾經跟這個男人熟識,但是在成長的歲月裡,他們漸行漸遠,自己卻一無所知,還以為對方是自己心裡的那個人。
這個錯誤,不是一個人犯的。
而是兩個人一起造就的。
十一月的長安,傍晚的時候已經很是寒涼。
一陣冷風吹來,杜恆霜打了個寒戰。
蕭士及很自然地站到了風口的地方,讓杜恆霜靠在他懷裡,給她擋著寒風。
杜恆霜搖搖頭,“你這又是何必呢?送我回去,我就不用在這裡吹冷風。是你把我帶到這裡,讓我吹冷風,然後又做出關心我的架勢,給我擋風,你以為這樣就能感動我嗎?你打個巴掌,再給個棗,就能把我哄得回心轉意?——你未免也太小看我杜恆霜了。”
蕭士及一愣,苦笑道:“我現在算是明白什麼叫動輒得咎。我把你帶到這裡,是想跟你說幾句心裡話。不過,也是我考慮不周,忘了這天已經是十一月了,晚上山上確實冷。走,咱們回去吧。”說著,背對杜恆霜半蹲下來,“我揹你下山。”
杜恆霜往後退了一步,“我自己會走。”
蕭士及回頭,“快上來啊!你從來都是大大方方的,今兒怎麼扭扭捏捏了?”
杜恆霜惱道:“我從來就是個小氣的人!我什麼時候大方過!你別亂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