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城夜深,城牆四周的亂象終於止息了。
好似尖叫的鴨子忽的被扼住了咽喉一般的,止息。
因為城內,尤其是達官貴人們集中居住的那幾條街巷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許許多多計程車卒,刀甲鋒銳,冷血無情,他們直截了當的闖入到某些貴族家族的宅子裡去,不聞不問,不言不語,只是將面甲合上,見人就殺!
兇狠殘暴的,寒冷過深秋的風。
整整後半個夜晚,慘叫聲,求饒聲,咒罵聲,不絕於耳,讓所有在前半夜裡想盡了辦法將自家子弟偷偷送出城外的世家貴族們,只能躲在屋子深處的被子裡,哆嗦著向一切想的起來名號的天人祈禱。
可祈禱,並不能夠讓該來的禍患消失,該消失在這個夜晚的人家,仍舊永永遠遠的消失了,而戰戰兢兢的其餘的人,則惶恐不安的度過了這個夜晚。
再不敢有任何一丁點的異動。
第二日清晨,叫醒了這些街區人們的,是食腐的鳥叫,以及濃郁的血腥味。
沒有人敢在這樣的時候開啟自家的宅門,好像宅門以外的世界,已經滿是妖夷,或者更加可怕的東西。
離城守備軍進入大街小巷,宣佈全城戒嚴。
於是這一日,沒有朝會,沒有府衙公務,沒有市集,沒有商賈和旅人,這座城市裡,光禿禿的一片,除了守備軍和一個個鋼鐵巨人一般的撼山軍以外,所有的一切都好似陷入了靜默。
乾乾淨淨。
可偏偏也就在這一日,壓在所有人心頭不知道多少時日的離郡輕騎,很早很早,便已經來到益城以外紮營,時過正午,遠遠的,便可以看見西方煙塵漫天,大軍行進,連同其後大量的勞役運輸物資,浩浩蕩蕩,密密麻麻,讓城牆上計程車卒看得心神動搖。
等到日頭偏西,離郡大軍已經在益城以西紮營,無數的帳篷好似大地之上憑空生成的蘑菇,在陽光斜照之下,閃爍著令人心悸的光。
也就在這樣的時候,始終沉寂的,甚至於過於沉寂的夏宮,傳出了旨意,三道太守旨令。
旨意一出,便是震撼全城的結果。
第一道,傳令於撼山軍及益城守備軍全軍,太守大人言說永昌之現狀,先失河玉城,後失興城,僅餘兩城之地無力抵擋離郡三十餘萬精銳,當此外夷入侵之際,為免人族內戰消耗,也為保全將士性命,太守大人決定自去尊號,降於離郡,離郡太守已承諾永昌全軍,上至將軍,下至士卒,軍級軍餉盡皆不變,接受整編之後,歸屬離郡永昌新軍,在接到離郡太守虎符軍令之前,全軍靜默。
於是乎,益城內外,數萬精銳便在巨大的震撼之中,茫然失措的等待著,未知的命運。
而在那種對未知的迷茫之下掩蓋的,則是根本說不清楚,也無法揣度的複雜情緒,有憤怒,有不甘,有沮喪,有悲哀,更有矛盾之下隱隱然不能與人說的慶幸。
畢竟,打仗就是要死人的。
而面對離郡,永昌死得人還少嗎?
如果說第一道旨令,是在數萬軍隊內部掀起驚天波瀾的話,第二道旨令造成的影響,就要大得太多太多,可反倒是這第二道旨令,造成的效果,卻幾乎可以稱作波瀾不驚。
這一道夏宮永昌太守孟嬌陽,針對永昌郡全體百姓發出的最終旨令,在益城範圍,經由許許多多的宮廷侍者們公鴨般的嗓子,在空蕩的大街上被反覆宣唱,而這座被嚴令戒嚴的益城,數百萬子民,好似沒有任何反應。
只剩下城市四方響徹的宣旨聲音,好像一個錯誤一樣,被一遍又一遍的提起。
旨令之上,太守大人言說,永昌孟氏作為永昌一地唯一的執掌者,已歷五十二代,簡述歷代主要功績之後,自稱其功難望先祖項背,其能難比先輩萬一,值此四夷動亂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