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池沼沼、落雪紛紛,官廨建在半山腰處,自推開的窗戶憑窗遠眺,天地萬物靜謐安詳。窗前的王福郊卻心緒難寧,嘆息一聲,撥出的白氣有如白練。
這大抵是今冬最後一場雪了,雪落無風、紛紛灑灑,並未有太多嚴寒,但王福郊且只感到徹骨寒冷……
轉過身,目光在官廨之內一眾屬官的臉上一一掠過,坐在書案之後,喝了口茶水。
下首,佐官司馬虞蹙著眉頭,語氣生硬:“房俊攜聖旨而來,必將攪動解池局勢,所謂的整頓鹽務只不過是託詞而已,誰都知道真正的目的乃是將解池產出收歸中樞。卻不知監正有何對策?”
當下,其實並無“鹽稅”之說,所謂的“鹽稅”僅只是食鹽產出的定量繳納國庫。也並無負責“鹽稅”之機構,整個解池的食鹽生產都在尚書省管轄之下,名為“鹽監”,王福郊便是“監正”,同時還有尚書右丞的職務。
隋初之時,朝廷曾禁止百姓製鹽,食鹽之管理極為嚴苛,但不久之後便取消這項政策,甚至在大業年間一度無人管理、任意買賣,朝廷各項稅收之中無“鹽稅”這一項,開放程度空前絕後。
至貞觀年間,關中地區的食鹽價格為每鬥十錢……
掌管鹽務的是尚書省,但這其中掌控解池鹽務的河東世家卻發揮了巨大作用。
尚書省只收取食鹽產量的一定數額收入國庫,其餘產量則全部歸於“生產耗損”,落入河東世家的口袋。而解池之食鹽源源不斷,只需派人晾曬收集即可,成本極低,即便極其低廉的價格也獲利極豐,導致鹽價始終未曾上漲。
但食鹽之重要,卻古今如一……
王福郊淡然喝著茶水,並不理會司馬虞咄咄逼人之氣勢,緩緩道:“當初晉王起兵、攻伐長安,河東世家鼎力相助,就應該想到一旦失敗將會面臨何等懲罰。現在陛下坐穩江山、晉王一敗塗地,正是陛下清算之時,怎麼,你還打算對抗陛下聖旨、朝廷政策不成?”
政治風險就是如此,成功了固然扶搖直上大權在握,失敗了就要面對懲罰。
河東世家之所以幾百年來掌控鹽池之利,自是因為自身之實力,更是因為永遠站在勝利一方,起初選錯了不要緊,重要是及時止損,用豐厚的鹽利獲取勝利者的寬宥,然後重新站在勝利者的一方。
支援晉王並沒有什麼關係,只要在鹽利上給予陛下豐厚的回報,自然可以換取陛下的寬恕,可若是在已經失敗的情況之下依舊對抗陛下聖旨、違逆朝廷政策,那就徹底違背了河東世家的立身之本。
司馬虞顯然也知道這一點,踟躕一下,問道:“監正打算讓利多少?”
王福郊搖搖頭:“現在房俊攜大勢而來,我們處於被動,不是我們想給多少,而是房俊想要多少。”
支援晉王可不是用嘴支援,河東世家付出的甲冑、軍械、糧秣、錢帛不計其數,各傢俬兵也入關數以萬計,一場打敗打下來,各家都傷筋動骨,正處於大唐立國以來最為虛弱的階段,不可能如以往那般對皇帝、朝廷採取強硬姿態。
如此之大的損失,非二三十年不能恢復,眼下想硬也硬不起來……
偏偏房俊又是朝堂之上最硬的那一個。
一方虛弱不堪,一方強勢而來,豈能不退避三舍、避其鋒芒?
司馬虞面色陰沉,沒有吭聲。
即便他再是自負,在名滿天下的房俊面前也甚為忌憚……
另外一位“少監”柳長雲相貌俊朗、唇紅齒白,此刻笑嘻嘻道:“倒也不必過於擔憂,這解池上至監正、少監、官員,下至技工、民夫、伙伕,哪一個不是咱們的人?若房俊適可而止也就罷了,咱們讓出一些鹽利算是向陛下的投誠效忠,可若是房俊貪得無厭,咱們大可以讓整個解池停止,沒有解池產